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四人沿着早已勘察好的偏僻小路,绕开官道上可能存在的盘查和混乱,一路向北。
“沈姑娘,我们……就这么去投燕王?该如何接洽?”王主事在车厢里,忧心忡忡地低声问道。离开了熟悉的府衙环境,他显得颇为不安。
“主事不必过于忧虑。”沈清辞声音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并非空手而去。那些种子,便是我们的敲门砖。燕王欲成大事,必重农桑,安定民生。我们带着增产良法投效,他岂会拒之门外?”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接洽……我们先往滁阳方向去。燕王新得滁阳,必有许多事务处理,招贤纳士也在其中。到了地头,再见机行事。”
她其实心中已有初步计划。到了燕王控制区,可以先用那些高产种子打开局面,比如找个地方小范围试种,展现出价值,自然会引起注意。或者,看看能否接触到那位据说很受重用的徐军师。但这些没必要现在就对王主事细说。
王主事听她说得有理,心下稍安,但依旧忐忑。一路无话。天快亮时,他们已离开信阳府界数十里,找了一处隐蔽的树林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昼伏夜出,尽量避开人多眼杂的城镇,沿着乡村小路前行。越往北走,战争的痕迹便越发明显。废弃的村庄、被劫掠一空的驿站、道路上不时可见的逃难人群,以及偶尔遇到的、溃散下来、如同土匪般的朝廷败兵。
数日后,他们终于进入了原滁阳府,现已被燕王军控制的地界。
这里的景象,与信阳那边又有不同。虽然也能看到战争的创伤,断壁残垣依旧可见,但秩序明显好了很多。道路上有关卡盘查,但盘查的兵士虽然神情严肃,却并无肆意刁难、勒索百姓的行为。一些村镇似乎已经开始恢复生产,田间地头能看到劳作的身影。
“看来……我们的选择或许是对的。”王主事看着这一幕,低声对沈清辞道,眼中多了几分希望。
沈清辞微微颔首。军纪是观察一个势力潜力的重要窗口。燕王军能做到令行禁止,不扰民,甚至开始着手恢复秩序,这已然超出了普通乱军、土匪的范畴。他们在靠近滁阳城的一个小镇暂时落脚。镇子不大,但人气还算旺,甚至有官府设立的粥棚在施粥,虽然只是稀粥,但也让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得以活命。
沈清辞让王主事和阿卯在租住的小院里休息,自己则出门打探消息。她先去了镇上的集市。集市还算热闹,买卖的多是些生活必需品,物价虽比战前高,但尚在可接受范围。她留意到,集市上有人在售卖一些蔬菜,品相普通,价格却不低。不经意打听之下,她听闻燕王殿下下令搜集良种,鼓励耕种。
燕王果然在关注农事,但缺乏有效的良种来源。她又去了镇公所附近转悠,听到一些胥吏打扮的人在议论,似乎是燕王麾下的徐军师近日正在滁阳城,主持安抚流民、恢复生产等事宜。
徐军师……沈清辞记住了这个名字。回到小院,她将打探到的情况与王主事说了。
“徐军师?”王主事精神一振,“若能得见徐军师,陈明我等来意和手中良种之利,或许是一条捷径!”
沈清辞却摇了摇头:“我们身份未明,贸然求见高层,恐适得其反。不如,先在此地,将我们的‘敲门砖’亮出来。”
“姑娘的意思是?”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们就在这镇上,租一小块地,将带来的种子种下。”沈清辞道,“如今天气正好,只需让它们长出远超寻常的产量。届时,不用我们去求见,自会有人找上门来。”
王主事恍然大悟,连连称妙:“对对对!是金子总会发光!沈姑娘此计甚妥!”
于是,沈清辞便在镇子边缘租下了一小片无人问津的荒地。她亲自带着阿卯和王主事,将土地整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播下了带来的各类蔬菜种子。她依旧没有使用任何超乎寻常的手段,只是凭借对农事的精通和息壤种子本身的优良特性,进行常规的照料。然而,仅仅是“常规”照料,在这些种子身上,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效果。
播种后不过数日,嫩绿的幼苗便破土而出,整齐茁壮,长势明显优于旁边其他农户地里的同类作物。又过了些时日,植株变得茂盛,叶片肥厚油绿,开花、结果……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却又快得让人侧目。
镇上的人很快便注意到了这片与众不同的菜地。起初只是好奇,后来便带上了惊讶和羡慕。
终于,在沈清辞种植的第一批果实成熟之时,引起了镇公所一位主管农事的吏员的注意。这位吏员亲自来到地头查看,看到那一片硕果累累的景象,震惊不已。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植株和果实,又询问了在一旁劳作的阿卯几句。
阿卯按照沈清辞事先的嘱咐,只说种子是家乡带来的,小姐懂得照料。
那吏员不敢怠慢,立刻返回镇公所,将此事上报。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层层荡漾开去。
沈清辞知道,她等待的“鱼儿”,很快就要上钩了。她站在田埂上,看着那片充满生机的绿色,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北上的第一步,站稳脚跟,已然达成。
接下来,就是如何与那位徐军师,或者说,与燕王势力,进行第一次正式的接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