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站在帐篷口，手里握着一根磨亮的木枪，枪尖朝下，轻轻敲打着地面。陈无咎没有看他，只是将最后一块油布边缘压实在床铺底下，起身时动作平稳，未带一丝风声。他走到帐外石墩坐下，左手搭在膝上，指尖微微蜷起，那道闪电状疤痕仍在隐隐发烫，像有细流在皮下奔涌。
天光未明，营地已响起步伐声。壬字七队的士兵陆续列队于操练场边缘，黄土被踩得结实，踩上去硬如铁板。教官负手走来，身形不高，却步伐沉稳，每一步落点精准，仿佛丈量过一般。他不开口，只抬手一挥，众人便知该动。
“立正——转身——格挡——突刺！”
口令短促，节奏忽快忽慢，前排几人刚做完转身，后一句已至，动作顿时错乱。有人绊了脚，有人出拳过早，阵型微乱。赵虎额头青筋跳了两下，低骂一声：“这鬼调子，存心不让练顺。”
陈无咎站在第三排中间，双脚间距与肩同宽，脊背挺直。他闭眼一瞬，再睁时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金芒——气运映照悄然开启。教官体内气血如溪流奔行，呼吸深长而规律，每一次换气前胸腹微缩，肌肉绷紧的节点清晰可辨。他尚未开口，陈无咎已感知到下一指令将出自左肺呼气末段。
“下蹲——起！”
话音未落，陈无咎已屈膝下沉，动作干净利落，比旁人快半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早已站直，双手回撤至腰际，掌心向上，姿态如弓待发。李勇眼角余光扫过，眉头微动，没说话，但动作自觉向他靠拢了些。
一轮操演下来，九成士兵汗湿重衣，唯有陈无咎气息平稳，额角仅渗薄汗。教官目光扫过队伍，在他身上停了片刻，未语，只记下编号。
晨训结束，众人归帐取水擦身。赵虎拎着石锁走向空地，猛力砸下，尘土飞扬。“新来的！”他突然吼了一声，“敢不敢比两样？”
陈无咎正拧干布巾，抬头看去。
“力量，速度。”赵虎指了指地上百斤石锁，“举三次不摇，算你赢。再比冲刺五十步，先到插旗处为胜。若你全赢，我认你本事。若败——”他冷笑，“滚回边城种地。”
周围人围拢过来，有人叫好，也有人皱眉。李勇欲言，却被一人挡住视线。
陈无咎放下布巾，点头：“比。”
赵虎一愣，原以为要推辞，没想到应得如此干脆。他冷哼一声：“别等会哭爹喊娘。”
第一项是举石锁。赵虎先上，双臂暴起青筋，三起三落，动作虽沉但未失衡，落地时稳稳扎住马步，赢得一片喝彩。
轮到陈无咎。他走近石锁，手掌贴实，缓缓发力。第一次轻提，似试重量；第二次稍快，身形未晃；第三次，他沉腰蓄力，至半途骤然加速，石锁腾空而起，高出头顶三寸，落回掌心时竟未激起尘埃。
全场静了一瞬。
“他……压过了赵虎？”有人低声说。
赵虎脸色涨红，咬牙道：“运气好罢了。第二项，跑！”
两人立于起线后。旗杆插在五十步外，随风轻摆。
“预备——”
赵虎全身肌肉绷紧，目光死盯前方。陈无咎垂手站立，看似松懈，实则双眼微敛，气运映照已锁定对方心跳节律——三息强搏，爆发极限在前三秒。
“跑！”
赵虎如离弦之箭冲出，起步领先半步。围观者惊呼，以为胜负已定。却不料陈无咎并未全力疾冲，而是斜跨半步抢占内道，脚步轻快，节奏分明。至二十步处，赵虎速度渐缓，呼吸紊乱，头顶赤气中灰雾翻腾加剧。陈无咎趁势提速，双臂摆动如刀切风，最后十步猛然爆发，越过终点时已领先近一步。
尘土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赵虎喘着粗气，盯着插旗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转头看向陈无咎，眼神复杂，最终一言不发，转身走回帐篷。
陈无咎未追，亦未庆祝，只接过李勇递来的水囊，饮了一口，还回去时道：“谢谢。”
“你这身本事……”李勇迟疑，“以前练过？”
“没有。”陈无咎摇头，“只是观察得多。比如教官出令前总先吸半口气，赵虎发力前肩会耸一下。看得清，自然跟得上。”
李勇若有所思：“所以你是靠看？”
“看呼吸，看重心，看肌肉动静。”陈无咎语气平淡，“人都有惯性，动作不会凭空而来。”
旁边一名老兵插话：“那你昨夜也这么看我们？怪不得赵虎倒汤你都不恼。”
陈无咎不否认：“我在学你们。”
这话出口，原本的怀疑竟淡了几分。有人开始低声议论：“难怪动作那么准……原来是盯细节。”
午后再训，陈无咎主动靠近两名动作滞涩的新兵，指出他们转身时重心偏移、出拳时肘部外张的问题，并亲自示范如何调整步距。两人照做，果然顺畅许多。围观者不再冷眼，反而有人默默模仿。
傍晚收操，教官站在册前记录，笔尖顿了顿，在“壬七-陈”名下写下四字：悟性上等。
夜幕降临，营地灯火稀疏。陈无咎坐回石墩，左臂疤痕热度渐退，体内气血运行与外界微弱灵气呼应，如潮汐初合。他闭目调息，感知经脉通畅程度，察觉炼体术第三层已有松动迹象。
赵虎帐篷内仍有动静，拳风破空，一声接一声，节奏杂乱却持续不断。
李勇走来，手里端着一碗温水，递过去：“喝点？”
陈无咎睁眼，接过碗，水温适中，映着天上星色。
“谢了。”他轻声道。
李勇在他身旁坐下，望着远处熄灭的火把，低语：“他还在练。”
陈无咎没回头，只看着自己手中的碗，水面微微晃动，倒影模糊不清。
赵虎一拳砸在木桩上，指节崩裂，血滴落在地，渗进黄土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