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一把拽回中毒士兵，将其拖至门边石阶。那人手腕上的黑线已蔓延至小臂，皮肤泛起铁锈般的斑纹，呼吸粗重而紊乱。李勇抢上前扶住他肩膀，指节因用力发白。
“别碰地。”陈无咎低喝，目光扫过其余三人，“退到门口高处，脚不能沾砖面。”
士兵们迅速后撤，踩上断裂的门槛石。一人不慎踉跄，手掌将触未触之际猛然缩回，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陈无咎蹲下身，左手按住罗盘，右掌覆于那士兵小臂上方三寸。气运映照开启，视野中命途之线如蛛网铺展——原本灰白的人气正被一缕极细的黑丝缠绕，自掌心逆流而上，如同活物啃噬命脉。
这不是毒，是寄生。
他指尖轻点对方腕骨内侧，灵气微吐，试图阻断黑气推进。可那黑丝竟在命线间游走转折，避开了灵力封锁，反而加速渗透。
“阵法在借人复苏。”他低声自语。
抬头看向地面。先前只觉金线隐现，此刻再观，整座大厅的地砖缝隙竟构成一张巨大阵图，以中央石椅为眼，向四周辐射出无数支路。那些金线并非静止，而是随空气震颤微微脉动，仿佛有血流在地下奔涌。
罗盘裂纹渗出的温热越来越强，几乎烫手。左臂疤痕亦灼痛不止，像是被无形之火炙烤。他缓缓站起，一步步退回高台边缘，鞋底避开所有砖缝节点。
“这地方不能久留。”李勇喘着气，刀尖垂地，“兄弟已经不行了。”
“不是不行。”陈无咎盯着阵心方向，“是阵法选中了他。”
话音未落，头顶梁木再次传来摩擦声。这一次不再是单点异响，而是连串金属刮擦，从四面八方响起。高台后方阴影剧烈扭曲，数道黑影自夹层跃下，砸落地面发出沉闷撞击。
三具傀儡立于厅中。
躯干由锈铁拼接，关节处缠绕青铜锁链，头颅竟是枯骨所铸，眼窝燃着幽绿鬼火。它们没有脚步声，移动时仅凭锁链牵引，身躯前倾如猎犬扑食。
陈无咎拔刀出鞘，横身挡在李勇与伤兵之间。
第一具傀儡骤然暴起，双爪直取李勇咽喉。刀风掠过，陈无咎斜斩而下，刀锋擦过其肩胛，竟发出金石交鸣之声。傀儡被逼退半步，动作停滞一瞬。
“它们靠地面供能。”他疾声道，“走阵外死角！”
第二具傀儡已扑向门口士兵。那人举矛格挡，矛杆瞬间弯曲，虎口崩裂。第三具则绕至侧翼，直扑仍在抽搐的中毒者。
陈无咎旋身突进，一脚踢翻长案残骸撞开傀儡，同时甩出一枚符钉钉入墙根。罗盘震动加剧，裂纹中渗出一线金光，短暂照亮穹顶。
就在金光闪现刹那，三具傀儡齐齐顿住，鬼火摇曳不定。
机会！
他欺身而上，刀刃劈向最近傀儡颈骨连接处。咔的一声脆响，头颅歪斜坠地，鬼火熄灭。另两具立即转向，锁链绷紧，双臂化作利刃刺来。
李勇怒吼一声，挥刀迎上左侧傀儡，硬生生将其逼退两步，但右肩已被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浸透衣料。伤口边缘迅速泛黑，肌肉轻微抽搐。
“你也沾上了？”陈无咎闪身格挡右侧攻击，反手一刀削断其臂。
“皮外伤！”李勇咬牙撑住，却已脚步虚浮。
剩余两具傀儡并未退却，反而加快节奏，一前一后夹击而来。陈无咎借断柱掩护腾挪，眼角余光瞥见阵心青铜片金光暴涨，整张地阵仿佛活了过来，砖缝中陆续渗出黑丝，如根须般蠕动延伸。
更多傀儡开始苏醒。
墙壁夹层轰然炸裂，碎石飞溅中，又跃出四具同类。其中一具体型庞大，肩宽逾常人两倍，双臂熔铸断裂长矛，背部贯穿三条粗大锁链，直连脊椎骨节。它落地时震得地砖微颤，鬼火呈暗红色，头顶命途之线血光隐现。
主控核心。
陈无咎瞳孔收缩。左臂疤痕剧痛，罗盘几乎滚烫欲焚。他猛地将罗盘按入腰带固定，双手握刀，贴墙疾行。
“守住门口！”他对李勇吼道，“别让它们靠近伤员！”
李勇点头，拖刀拦于门前，尽管左腿已开始发抖。
陈无咎绕至侧壁，专挑金线未覆盖的空白区域落脚。每一步都精准避开阵眼节点。那巨傀察觉威胁，调转方向朝他冲来，步伐沉重却迅捷异常。
近了。
三丈、两丈、一丈——
陈无咎猛然蹬地跃起，借断梁悬垂之势俯冲而下。刀锋直指巨傀背脊锁链连接点。就在即将命中瞬间，左臂疤痕猛然爆裂般灼痛，罗盘裂纹金光喷薄而出，如针刺入傀儡行动节奏。
破绽出现。
刀刃切入锁链根部，青铜崩裂，碎片四溅。巨傀发出无声嘶吼，动作骤停，其余小傀随之僵立原地。
死寂降临。
唯有伤兵粗重的喘息和李勇刀尖滴落的血珠打破沉默。
陈无咎落地未稳，膝盖微屈卸力。他拄刀喘息，额头冷汗滑入眼角。罗盘温度稍降，但仍持续发热，裂纹中的金光尚未完全收敛。
李勇踉跄走近，“解决了？”
“只是中断。”陈无咎摇头，“阵法还在运转，能量源在地下。”
他望向大厅深处。那条通往内殿的走廊依旧黑暗，但方才战斗中未曾启动的机关如今正传出低沉震动，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门口士兵抬手示意，“队长，伤员……心跳弱了。”
陈无咎快步返回。中毒士兵面色青灰，唇角溢出黑血，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他再度开启气运映照，发现命途之线已被黑气缠绕七成，仅剩一丝金芒挣扎闪烁。
“还没彻底侵蚀。”他说，“还能救。”
“怎么救？”李勇问。
“切断源头。”他站起身，看向走廊尽头，“这阵法有核心，必须毁掉。”
“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李勇抓住他手臂，“先处理伤口，等援军。”
“等不了。”陈无咎挣脱，“援军不知何时到，阵法一旦完全激活，我们全得变成傀儡材料。”
他弯腰捡起一枚掉落的符钉，塞进靴底裂缝。这是最后一枚备用钉，能干扰傀儡行动十息时间。
“你带他们守这里。”他说，“我进去一趟。”
“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李勇冷笑，“别说这种蠢话。”
陈无咎看了他一眼，没再争辩。
他走向阵心，蹲下查看那块嵌入地砖的青铜片。金光已黯淡，但与罗盘仍有微弱共鸣。他伸手欲取，指尖距其尚有半寸——
整座古堡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摇晃，而是从地底传来的一记重击，如同巨拳捶打棺椁。
青铜片金光骤灭。
与此同时，大厅四周墙壁轰然塌陷数处，尘烟弥漫中，更多傀儡爬出夹层。不只是铁骨拼接体，还有些形似人形却四肢扭曲的存在，关节反折，缓缓爬行。
最前方那只巨傀虽断锁链，竟又自行接合，鬼火转为猩红。
陈无咎握紧刀柄，退至李勇身边。
“看来。”他声音低沉，“它不想让我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