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503室，已是凌晨。
窗外南城的霓虹透过脏污的玻璃，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诡异的光斑。屋内，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敲打着耳膜。之前废弃医院里阴风的呼啸、鬼影的嘶嚎，都化作了此刻沉甸甸的死寂，压在我心头。
黄寅的状态比我想象的更糟。
他的身影淡得像一缕即将被晨光吹散的青烟，连那副标志性的铜框眼镜都失去了轮廓，只剩下两个模糊的光点。他勉强指引我，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旧电台：“墙角……砖后……有阴槐木……”
我依言摸索，在墙角找到一块松动的砖块，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布包。打开，是几块颜色深暗、触手冰寒刺骨的木块，上面似乎天然生长着扭曲的纹路。
“此木……可助我稳固魂体……勿让外人打扰……至少需一日夜……”他的声音微弱下去，最终彻底消散，只留下那团几乎看不见的阴影蜷缩在墙角，几块阴槐木上渗出丝丝寒气，极其缓慢地汇入阴影之中。
一日夜！
我的心猛地沉到谷底。现在已经是凌晨，这意味着黄寅要恢复到能沟通、甚至只是简单感应的程度，也得等到明晚这个时候！而学费的死线，是明晚24点！满打满算，留给我们操作的时间窗口，可能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我们拼死换来的十万块，此刻像是个残酷的玩笑，它买回了希望，却标明了更短的死期。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100,325.18元。这个数字曾经遥不可及，现在却像一道耻辱的标记，嘲笑着我们的努力。还差整整十万。二十万学费，像一座只凿通了一半的大山，而剩下的另一半，需要在接下来的20个小时内移开。
20个小时。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像黄寅做风险控制那样分析现状：
* 优势： 有十万本金。王胖子这条线初步打通。黄寅核心未损，只是需要时间。
* 劣势： 时间极度紧迫（20小时）。最大战力黄寅处于冷却期。王胖子那边不确定是否有急单。自身除了一点“见鬼”的体质，毫无其他能力。
* 威胁： 未知的“特殊事务管理办公室”。态度不明的苏沐晴。可能存在的、觊觎债券的其他势力。
首要任务是确定最后期限。我立刻给辅导员张老师发了微信，文字斟酌再斟酌，语气卑微到尘埃里：“张老师您好，深夜打扰万分抱歉！学生林小穷正在全力筹措学费，已有重大进展。想再跟您确认一下，您上次提到的‘特殊情况申请’，最晚必须在什么时间点之前提交到您这里？学生怕耽误了流程，万分感谢！”
消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任何提示音。凌晨的寂静被无限放大，隔壁情侣的争吵、楼上马桶的抽水声，都变得格外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亮了。
张老师（凌晨2:15）：“现在知道急了？（冷笑表情）系统注销是明晚24点整，理论上，在那之前缴费都行。但是！”
他顿了顿，吊足了我的胃口，才继续发来长语音，语气充满了拿捏的快感：“‘特殊情况申请’需要我手动提交给财务处预审，他们需要时间操作！我的下班时间是下午5点。所以，你最晚必须在明天下午5点前，把申请所（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有材料交到我这里！过了这个点，我就算想帮你，也爱莫能助了！”
明天下午5点！
我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时间显示：凌晨2点17分。
倒计时：14小时43分钟。
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14个小时，搞到10万块。这已经不是赚钱，是抢钱，而且是从虚无中抢钱。
我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找高利贷？念头刚起就被掐灭，那是自掘坟墓，利滚利能把我吞得骨头都不剩。把黄寅“租”出去？他现在的状态，怕是会直接消散。把我那点可怜的家当全卖了？连零头都凑不齐。
唯一的希望，似乎还是落在王胖子身上。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拨通了他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听，背景音嘈杂，似乎在某个夜场。
“喂……小兄弟？这么晚……”王胖子的声音带着醉意。
“王哥！救命！”我顾不得寒暄，声音沙哑急切，“还差十万！明天下午5点前必须凑到！有没有那种……给钱特别快、特别爽快，哪怕风险高到天上去的急单？介绍费我给你翻倍！不，三倍！”
电话那头的王胖子显然被我的语气和内容吓醒了酒，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小祖宗！你今天就要？还是十万！你以为这是买菜啊！那种土豪冤大头……哦不，是优质客户，可遇不可求啊！李总那种已经是十年不遇了！”
我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不过……”王胖子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我倒是听说，最近有个神秘的委托人，在黑市上放出风声，不计代价寻找一些……嗯……很特别的老物件，尤其是民国时期的票据、契约之类，好像对带有特殊‘印记’的尤其感兴趣。报酬高得吓人，但接头方式很古怪，而且据说之前去接触的人，好几个都莫名其妙倒了霉。这活儿太邪性，我一直没敢碰。”
民国票据？特殊印记？
我的心猛地一跳！债券！他说的难道是黄寅那种债券？
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在找这个东西？而且手段如此激烈？
“联系方式有吗？”我急问，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具体的，都是单线联系，对方神出鬼没。我只知道个大概的中间人范围，而且这消息不一定准。”王胖子给我泼了盆冷水，“小兄弟，我劝你冷静点。我知道你急，但这种来路不明的活儿，水深得很！万一是个套，或者惹上不该惹的人，那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王胖子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刚刚燃起的希望。他说得对，这太冒险了。在黄寅无法提供任何帮助的情况下，我独自去接触这种神秘势力，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挂了电话，绝望感更甚。王胖子这边希望渺茫，那条听起来可能与债券有关的危险路子，我暂时不敢碰。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
天色蒙蒙亮时，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做出了决定：不能坐以待毙。黄寅指望不上，王胖子那边需要持续施压，但自己也必须行动起来。我要去学校，不是去上课，而是去找张老师——不是去求他开后门，而是去面对面地再争取一下，哪怕只是将死线从下午5点拖延到晚上12点，也能多出几个小时的宝贵时间！
同时，一个危险的念头在我脑中盘旋：苏沐晴。她显然不是普通人，对灵异之事了解甚深。她家世显赫，或许……或许知道些快速搞到巨款的“非常规”渠道？虽然她看起来对黄寅充满敌意，但万一她能提供线索，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评估的风险。
早晨七点，我用冷水狠狠搓了把脸，试图洗去疲惫和焦虑。镜子里的年轻人，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只有眼神里还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就在我准备出门时，手机响了，是那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请问是林小穷同学吗？”一个语调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男声传来，“我们是学校‘特殊事务管理办公室’的，关于你的一些情况，需要请你现在来行政楼408办公室配合了解一下。”
特殊事务管理办公室？
在这个分秒必争的节骨眼上？
我看着手机，又看了看门外灰蒙蒙的天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这个莫名其妙的部门是苏沐晴引来的，那也许……突破口和危险，都同时系在了那里？
时间只剩下不到14个小时。每一秒都在滴血。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最终，我转向了行政楼的方向。
祸福相依，这最后的十几小时，我只能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