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霜喉堡的轮廓在夜色中化为一片模糊的暗影。
一支由数十名军中好手组成的尖刀——“夜鸮小队”,悄然出动。
他们绕开白日的主战场,潜行至兽人营房防御最薄弱的侧翼。
领头的骑士长加雷斯在极限距离猛地扯开黑色遮光斗篷。
火折子擦过腰间的燧石,瞬间点燃了引信。
几十个灌满猛火油的陶罐被精准地投掷向兽人的营帐区。
液体在兽皮帐篷上炸开,随即火星四溅。
火蛇贪婪地顺着油脂,在草料堆和兽皮帐篷之间疯狂蔓延,顷刻间便点燃了小半个夜空!
“为了霜喉堡!”
骑士们发出低吼,抽出特制的破甲刺枪,策马冲入混乱的营地。
刺枪轻易地洞穿了那些刚从帐篷里冲出来、睡眼惺忪甚至来不及寻找武器的兽人,将他们纷纷刺倒在地。
远处城墙上的西里尔斯,正死死盯着那片沸腾的火海,双手紧紧扒着墙砖。
冲天的火焰将夜空渲染成一种病态的橙红色。
营地中央,那根象征部落力量的粗大战争图腾被烈火吞噬,木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塌,溅起满天火星。
混乱被无限放大。
甚至可以看到几个惊慌失措的兽人,竟举着身上着火的同伴像火把一样胡乱挥舞,反而引燃了更多的帐篷。
缺乏严密组织的兽人在突如其来的夜间打击下,散漫的缺点暴露无遗。
就在这时,加雷斯猛地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
一个尖锐的骨哨声划破喧嚣,是撤退的信号!
其余的骑士瞬间放弃了追击,展现出惊人的战术素养和默契,齐刷刷调转马头。
他们的目标并非歼灭,而是播撒恐惧的种子。
当举着火把的兽人援军从四面八方涌来时,小队已化作一道黑烟,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堡垒城门的绞盘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开启了一道仅容一骑通过的缝隙。
归来的骑士们每一个都紧贴着马背冲向那道大门。
最后一名骑士冲入的瞬间,城门轰然合拢,甚至夹断了战马的一节尾尖!
而那骑士反手抛出的最后一个火油囊在门缝外炸开,将追得最近的几个兽人先锋吞没,化作惨叫的火球。
关闸!落锁!
随着沉重铁闸的坠地声死死封住入口,城墙上压抑了许久的士兵们终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西里尔斯看着满身烟尘与血污的骑士们互相捶打着肩膀。
某个年轻的战士掀开面甲,脸上溅着兽人的黑血,却咧着嘴,骄傲地高举一截被烧焦的兽人战旗。
远方兽人营地的混乱仍在持续,火势借着北风愈演愈烈。隐约能看见兽人督军正挥舞长鞭,抽打着那些试图救火的兽人。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坐狼已经开始啃食起地上同族的尸体
……
凛冽的寒风刮过城墙,裹挟着焦糊味和淡淡的硝烟气息。
西里尔斯,这位能扛住兽人冲击、能挥剑搏杀,更能从死神镰刀下抢夺生命的24级战士,在这片修罗场上,绽放着属于他自己的独特光辉。
两个月来,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工作,早已超出了“帮着医师打下手”的范畴。
在尸骸遍地的城墙根下,在散发着绝望与血腥气的伤兵营里,西里尔斯早已成为了不可或缺的支柱。
每当兽人的进攻浪潮暂时退去,他的身影就会出现在伤兵之中,每一次包扎的光芒亮起,几乎就代表着一个士兵的生命被从悬崖边拉回。
不知不觉间,这个曾被他视为辅助的技能,在无数次生死一线的极限压榨下,已悄然攀升至9级。
面板上的冰冷提示,无法形容他指尖流淌魔力时那种如臂使指的精准掌控感。
每每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魔力,忍着头痛欲裂的眩晕,在喘息中等待魔力缓慢恢复。
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场对精神最严酷的淬炼。
两个月的时光里,他的精神力被硬生生拔高了3点。
这不是什么顿悟,而是每夜每一点煎熬积累出的量变引发的质变。
精神的韧性和魔力的“池水”一同拓宽加深,让他能支撑更久的治疗,同时处理更复杂严重的伤口,甚至能在嘈杂混乱的战场上保持施法的专注。
这份变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切。
哪怕他只是拖着疲惫身躯穿过甬道,倚在墙边的伤兵都会挣扎着挺起身,哪怕只是点点头。
每当他走向城墙轮值,遇到的士兵都会主动侧身让路。
西里尔斯认不全他们,严格来说是不记得他们谁是谁,但他们都认识西里尔斯。
“嘿,‘绷带圣骑士’!今天那些狼崽子们还算安分!”一个脸上带疤的大胡子朝他打招呼。
西里尔斯无法记住每一张被他救过的脸,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这两个月里,兵员流动太快了。
但西里尔斯这张眼神疲惫却始终沉静的脸,连同他指尖那代表希望的白色光芒,早已在这座堡垒中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传说。
当然,这份来自底层士兵的敬仰,也触碰到了一些敏感的神经。
一次例行巡视伤兵营后,骑士长加雷斯特意在他身边短暂驻足,声音低沉带着告诫,“小子,你救人的本事的确让人称道。但是,黎明圣堂的那些神棍,把‘圣骑士’这三个字看得比圣坛还神圣。一个腰间佩剑、出身不明的佣兵也敢碰这名头?
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或者把你绑上火刑柱。不想被‘净化’,那就换一个称呼吧。”
西里尔斯心中一惊,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巨大风险,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教会也是如此偏执和不容侵犯。
于是,“绷带战士”,一个朴实无华、更贴近他佣兵身份的新名号,迅速取代了那个危险的旧称谓。
在士兵们低声的交谈中,“绷带战士”这个名号扎下了根。
他无需自称为“圣”,但他在无数士兵心中点燃的生命烛火,远比圣徽的光芒更加温暖,更加真实。
霜喉堡的攻防战,漫长而煎熬,日复一日地吞噬着生命。
面对兽人的数量碾压,即便是这座钢铁要塞也数次摇摇欲坠。
西里尔斯曾亲眼目睹一段城墙被汹涌的兽人狂潮淹没。
就在绝望弥漫之际,堡垒深处沉默地走出二十几道身影。
他们没有穿戴闪亮的铠甲,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便袍,但周身无一例外都萦绕着强大的魔力波动。
这些来自后方的法师们无视了所有人,在城墙上占据关键节点后,冗长的咒文从他们口中吐出,复杂的魔力线条在他们脚下飞快交织、延伸,瞬息间组成了一个覆盖大段城墙的巨型法阵。
刺目的魔法光辉骤然爆发,驱散了浅灰色的天空雾霾,刹那之间天地为之失色!
成百上千的兽人战士甚至来不及哀嚎,便在那毁灭性的光辉中化为焦炭与飞灰,连同他们的武器一同被从世界上抹去。
西里尔斯俯视着城墙下那片瞬间形成的人间炼狱,巨大的坑洼、扭曲融化的金属碎片、四处散落的断肢残臂……
一种冰冷的黑色幽默感攫住了他:‘看呐,仁慈的法师老爷们倒是解决了兽人厨师们一整天的难题,食材供应。这些可都是热气腾腾、外焦里嫩的。’
这念头如此荒诞,却又如此真实。
然而,对于守军而言,这依靠绝对力量带来的暂时喘息,并非胜利的曙光。
但出乎所有守军预料,兽人大军竟真的毫无征兆地开始向北撤退,离开了他们狼藉的营帐。
幸存者们倚着城墙喘息,心头萦绕着巨大的疑惑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一些老兵望着北方荒原上遮天蔽日的尘埃,嗓音干涩:“他们撤退了……不是败了。是春天到了。多余的嘴填了沟壑,抢来的粮也耗尽了。他们现在只是……回家播种去了。明年冬天,他们还会再来。”
对手不是败退的军队,而是遵循着古老自然法则、将战争与死亡视作呼吸一般自然的掠食者。
下一次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
西里尔斯直起身,让酸痛僵硬的脊背稍微放松。
“胜利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也许是西里尔斯,也许是其他任何人。
城墙上陆续传来武器坠地的哐当声。
欢呼声响起,夹杂着对生的狂喜、对丰厚酬劳以及可能封赏的憧憬。
就在这时,一种异样的安静在西里尔斯周围蔓延开来。
不是寂静,而是一种……注目礼。
他所在的那一小段城墙,欢呼声仍在,但无论是轻伤员还是浑身浴血刚下火线的壮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狂热,没有敬畏,而是一种更为质朴、更为滚烫的东西。
“绷带战士……”
不知是谁先用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更多的声音响起,汇聚成一片低沉的浪潮。
“绷带战士!”
“多亏你了,绷带战士!”
西里尔斯微微一震,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满血污和疲惫的脸。
他无法全部认出他们是谁,两个月来他处理过的伤口、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人实在太多。
面容在紧张和血污中常常模糊,但他手掌间的光芒,以及他身上那股混杂着药草与汗水的气息,是这些士兵们在绝望中能抓住的最后一根坚实树枝。
他不需要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但他们每一个,都记得。
在刀锋与烈火之间,曾有一双稳定的、带着柔和白光的手,将他们从死神的镰刀下,死死地拖拽了回来。
这种威望,比任何勋章都更加沉重,也更加有力。
它无声地流淌在冰冷的城墙之上,温暖着每一个劫后余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