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镇的深夜像浸了墨的棉,压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战略舰残骸的金属骨架在风里晃,发出“嗡——嗡——”的低鸣,像沉在海底的巨鲸在换气,每一次震动都顺着地面传进骨髓,带着旧时代钢铁腐烂的冷意。林澈盘腿坐在炮塔顶端的阴影里,膝盖抵着冰凉的装甲板,指尖悬在半空——淡灰色的混沌能量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像融化的薄雪,落在装甲上没留下痕迹,反而悄无声息地渗了进去,中和着残留在金属里的神骸余毒。
他的双眼紧闭,神识沉入丹田。混沌核心在那里缓缓旋转,像缩小了千万倍的星云,灰光裹着细碎的光点,每转一圈都从空气里吸进一缕辐射能量,再吐出来时,就变成了更精纯的混沌力。这是他摸索了半个月才掌握的修炼方法,原本该是稳定得像钟摆的节律,可今晚,核心忽然晃了一下。
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丹田外推了一把,混沌核心的旋转骤然加快,边缘的灰光变得毛躁,像被风吹乱的棉絮。林澈下意识想用神识稳住它,却发现那股躁动根本压不住——核心像失控的陀螺,不仅转得越来越快,还带着他的神识往外飘,顺着经脉往上爬,最后停在眉心,然后猛地朝着东方天际拽去。
东方,是昊天神坛的方向,此刻正裹在厚重的云层里,连一点光都透不出来。可林澈的神识却像能穿透云层,直接触到那片被昊天意志笼罩的区域,甚至能“看”到神坛下神骸胸腔的起伏。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钻进他的神识里。
不是耳朵听到的,也不是神识感知到的,是直接烙印在灵魂上的。像用生锈的铁片在骨头上刻字,古老、沙哑,还带着点甜腻的诱惑,一字一句都往心里钻:“……力量……纯粹的力量……”
林澈的神识猛地一颤,混沌核心“嗡”地炸了一下,灰光瞬间铺满经脉,像决堤的洪水在血管里乱撞。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却没感觉到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道声音勾着,它还在说,带着循循善诱的笑意:“放弃束缚,拥抱混沌……你看那昊天,不过是偷了点神骸能量,就敢称主宰……你与我同源,只要放开身心,我赐你的力量,能把他的神坛碾成灰……”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道刺目的灰光,快得像错觉。但那清明只维持了一瞬,又被更浓的混沌感包裹——这不是昊天的意志,昊天的气息是冷的、规整的,像冰做的笼子;而这道声音的主人,气息是狂乱的、包容的,像能吞掉一切的黑洞,比昊天更古老,也更危险。
“混沌之母……”林澈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胸口的混沌之心突然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玉,烫得他肋骨都发疼。他想起在昆仑墟翻到的“观察者”古籍,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画着一片黑色的海,旁边写着:“混沌海生万物,亦灭万物,其主为母,司终焉与起源。”
那道声音像是听到了他的念头,笑得更明显了,甜腻的感觉裹着神识,让他眼前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海——黑色的浪头比山脉还高,浪尖上飘着破碎的星辰,有的还在燃着淡蓝的火,有的已经冷得像冰。无数道灰金色的混沌能量在海里游,像长着角的巨龙,一甩尾就能搅碎一片虚空。而在混沌海的最深处,有双巨大的眼睛正盯着他,那眼睛没有瞳孔,全是流动的混沌,却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像在看一粒即将掉进海里的尘埃。
“这就是……你的真身?”林澈的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膛,混沌核心的躁动已经到了顶点,他能感觉到“人形天灾”的力量在体内翻涌,只要他点一下头,那些在混沌海里游弋的能量就会顺着神识涌进来,瞬间填满他的丹田,让他直接突破当前境界,甚至能抬手就打碎昊天神坛的结界。
诱惑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越收越紧。他想起在焦土禁域,雷昊为了护他,被神仆的光矛刺穿肩膀,鲜血顺着盔甲往下滴,却还笑着喊“林小子你快走”;想起月羲为了解析神骸数据,三天三夜没合眼,咖啡凉了一杯又一杯,眼底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蛛网,手指敲键盘敲到发颤,却还说“再给我半小时,就能找到神骸的弱点”;想起上次去49号避难所,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半块净化肉干跑过来,把肉干塞给他,说“大哥哥,这个给你,你要帮我们打跑坏人呀”。
那些画面带着温度,像晒过太阳的棉花,贴在冰凉的灵魂上。混沌海的诱惑还在继续,那道声音又开口了,带着点不耐烦:“别傻了……那些人不过是你力量的累赘。你看华夏复兴联盟的亲神派,为了一点神骸能量就跪舔昊天;你看新罗马帝国的士兵,被奥林匹斯的神权洗脑,连自己的亲人都能杀……人性本就脆弱,守护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枷锁……”
林澈的神识在混沌海与现实间晃,像在狂风里摇摆的灯。混沌核心转得更快了,灰光从他的皮肤下透出来,在手臂上画出一道道裂纹似的纹路,像要从肉里钻出来。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丹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那是能量快要失控的征兆。可就在这时,他想起小女孩塞给他肉干时,掌心的温度;想起雷昊拍着他的肩膀说“铁砧镇我守着,你放心去闯”;想起月羲把屏蔽装置塞进他手里说“我会等你回来,一起解析神格碎片”。
这些不是枷锁,是他握着力量的理由。
“你错了。”林澈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接斩向那道低语,“力量不是用来当主宰的,是用来护着那些想好好活着的人。如果要失去他们才能拥有力量,那这种力量,我宁可不要。”
他猛地调动全部神识,像拉缰绳一样把飘向混沌海的意识拽回来,同时催动心口的混沌之心——淡灰色的混沌能量瞬间变了形态,不再是乱撞的洪水,而是凝成了一把细长的剑,顺着经脉往上走,每过一处,就把那道低语留下的痕迹斩碎。
“……愚蠢……”那道声音带着愤怒,像被踩了尾巴的蛇,“你会后悔的……混沌海永远为你敞开……你终究会明白,只有混沌才是永恒……”
声音渐渐淡去,像被风吹散的烟。混沌核心的旋转慢慢慢下来,边缘的毛躁感消失了,又变回了之前的星云模样。手臂上的裂纹纹路也跟着淡去,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灰印,像不小心蹭到的墨。林澈长长地吐了口气,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装甲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后背的防护服已经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凉得发僵。
他睁开眼,东方的云层还是那么厚,却好像没那么压抑了。混沌之心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恢复了之前的温润,贴在胸口像块暖玉。
“林小子?你没事吧?”
雷昊的声音从炮塔下方传来,带着急促的脚步声。林澈往下看,只见雷昊提着盏应急灯,灯光晃得人眼晕,他的盔甲上还沾着巡逻时蹭的沙粒,脸上满是担忧,连额角的伤疤都绷得紧紧的:“刚才我在下面巡逻,看到你浑身冒灰光,喊你你也没应,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
林澈撑着装甲板站起来,纵身跃下炮塔,落地时膝盖微微一弯——刚才能量失控时,经脉还是受了点轻伤。“没事,”他摆了摆手,声音还有点哑,“刚才修炼时,遇到了混沌之母的意志。”
“混沌之母?”雷昊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应急灯的光晃在林澈脸上,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伸手想扶他,却被林澈躲开了。雷昊的手僵在半空,又攥紧了腰间的砍刀,指节发白:“就是古籍里写的那个?能吞掉一切的老太婆?她怎么找上你的?”
“我体内的混沌灵根和她同源。”林澈靠在炮塔上,缓了口气,把刚才混沌之母的低语、混沌海的景象,还有那股诱惑的力量,都简要跟雷昊说了一遍,“她的意志能直接侵蚀灵魂,不用通过能量或神识,就像在你心里装了个喇叭,不停跟你说‘放弃吧,力量才是一切’。如果意志不坚定,很容易被她变成只懂破坏的傀儡。”
雷昊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往镇里的方向望了一眼,路灯的光在黑暗里像星星,却显得格外脆弱:“那镇里的人会不会有危险?万一她的意志渗透进来,咱们怎么防?”
“暂时不会。”林澈摇了摇头,“她现在好像只能针对我,可能是因为我的灵根和她同源。但也要防着,她的意志可能会通过我的能量扩散。”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月羲提着便携终端跑了过来,终端屏幕亮得刺眼,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额角还沾着汗,显然是跑过来的:“林澈!你没事吧?刚才监测到一股强烈的混沌能量波动,来源不明,却和你的灵根频率完全一致,我还以为你突破时出了意外……”
她话没说完,看到林澈苍白的脸色和雷昊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林澈接过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一道尖锐的能量曲线,峰值正好和混沌之母低语出现的时间重合,曲线的颜色是纯粹的灰,和他体内的混沌能量一模一样。
“是混沌之母。”林澈指着曲线,跟月羲解释了刚才的情况,“她在试图诱惑我拥抱混沌,想让我成为她入侵现实的突破口。”
月羲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快速滑动终端屏幕,调出“观察者”古籍的电子版,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古籍里说,混沌之母的意志渗透有‘传染性’——被她侵蚀的个体,能量会带上她的印记,接触到其他人时,就会把意志传递过去。如果不尽快找到抵御方法,铁砧镇的居民很可能会被感染,变成混沌傀儡。”
林澈沉默了,他看着终端上的能量曲线,又摸了摸胸口的混沌之心——那里面还残留着混沌之母的气息,像一根细小的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既是唯一能和混沌之母对抗的人,也可能是最危险的“传染源”。
“修炼不能停。”过了一会儿,林澈开口了,语气带着一丝决绝,“昊天还在苏醒,神骸同步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但修炼方法要改——月羲,你帮我实时监测混沌核心的波动,每十分钟记录一次数据,一旦出现异常,立刻用精神力提醒我;雷大哥,你加强镇里的巡逻,尤其是靠近结界的区域,留意有没有居民出现精神异常,比如突然暴躁、说胡话,那可能是混沌意志渗透的征兆。”
雷昊和月羲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雷昊拍了拍林澈的肩膀,他的手掌很粗糙,带着常年握刀的老茧,却很有力:“你放心修炼,巡逻的事交给我,我加三倍人手,每半小时报一次平安。要是有异常,我第一时间冲过来帮你。”
月羲也点了点头,指尖在终端上设置好监测程序,屏幕上弹出“每10分钟自动记录”的提示:“我会守在实验室,实时分析数据,要是发现混沌之母的意志有扩散迹象,我会立刻启动镇里的精神屏障,暂时屏蔽她的渗透。”
林澈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刚才在混沌海里感受到的冰冷和孤独,好像被这两句话驱散了不少。他抬头看向东方天际,云层依旧厚重,但他的眼底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只剩下坚定——他或许无法切断和混沌之母的联系,但他能选择守住自己的本心,用这份特殊的力量护住铁砧镇的灯光,护住那些想好好活着的人。
风又吹过战略舰的金属骨架,发出“嗡”的低鸣,却不再像之前那么压抑。林澈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要修炼,要抵御混沌之母,要阻止昊天苏醒,要守护这来之不易的“人间烟火”。
夜色依旧深沉,但铁砧镇的路灯还亮着,一盏又一盏,像撒在黑暗里的星星。林澈知道,只要这些灯还亮着,他就不能停下脚步。而那道来自混沌深处的低语,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警钟——提醒他,力量永远不是目的,守护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