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King那句“我能撬开它的壳”,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越野车里本就压抑的空气又凝固了几分。我和武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凝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黑客攻击了,这赌上的,是阿King的一切,甚至是我们整个团队的未来。
武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通过后视镜看着阿King,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我知道他想劝阻,但他更明白,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我们就像被逼到悬崖边的三只野兽,除了纵身一跃,别无选择。
“这里不安全。”我打破了沉默,目光扫过对面那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漠的“绿源生命科技”大楼,“他们的AI既然能反追踪,就说明他们有能力监控这附近的所有信号源。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危险。”
阿King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给我找个地方,需要绝对安静,独立的网络,还有……足够多的插座。”
他的要求很实在,也很古怪。
武胜二话不说,发动了汽车。他没有回问事馆,也没有去任何我们熟悉的地方,而是在城中村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日租公寓楼下。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人流量巨大,网络线路错综复杂,对于需要隐藏自己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天然屏障。
我们开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套房。房间里的陈设简单到简陋,墙壁上还有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外卖油渍,空气中飘着一股廉价消毒水和潮湿混合的气味。但阿King对此毫不在意,他一进门就把背包扔在地上,从里面掏出各种我们见所未见,也叫不出名字的电子设备。
那已经不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能解决的问题了。他连接了三块外接显示器,一台小型服务器,还有数不清的数据线和转接头,把客厅里那张小小的茶几占得满满当当。当所有设备启动,屏幕上亮起密密麻麻的代码流时,这个破旧的房间瞬间有了一种赛博朋克指挥中心的感觉。
“接下来,别打扰我。”阿King戴上他那副看起来很专业的降噪耳机,头也不回地对我们说,“也别碰我的任何东西,除非你们想体验一下一万伏特的高压电。”
他这不是在开玩笑。我能看到他连接的设备中,有一个独立的电源控制器,上面闪烁着危险的红色指示灯。他为自己构建了一个物理上的壁垒,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数据战争做最后的准备。
武胜默默地走到阳台,点上了一根烟,目光警惕地注视着楼下的街道,承担起了警戒的任务。而我,则坐在离阿King最远的沙发上,强迫自己不去想祠堂里失控的那一幕,不去想武胜那疏离的眼神。
我闭上眼,尝试去感知周围的能量场。自从经历了祠堂的事件后,我发现自己对这种玄学层面的“气”的感知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尤其是在精神集中的时候,我能“看”到一些常人无法察明的东西。
我将注意力投向阿King。在他周围,除了设备运行产生的电磁场外,还有一种很特别的能量在流动。那是一种混合了人类精神意志和冰冷数据逻辑的奇特能量场。他的精神力,通过指尖的敲击,化为一行行代码,在虚拟的世界里构建出桥梁和武器。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施法”方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只有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服务器风扇的低鸣。武胜已经抽完了半包烟,阳台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我则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连动都没动一下。
突然,阿King的敲击声停了。
我和武胜的精神都为之一振,齐齐看向他。
只见他摘下耳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端起旁边已经凉透了的水杯,一口气喝干,然后用一种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语气说:“第一步,完成了。”
他指了指中间那块最大的显示器。屏幕上,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网络拓扑图,上面有无数个节点在闪烁。
“我用了三百多个海外的代理服务器,构建了一个假的攻击链路,就像用三百个面具套住了我的脸。然后,我没有直接攻击‘绿源科技’,而是攻击了他们的网络供应商,在供应商的路由表里,植入了一个错误的数据包。”
阿King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条理清晰。
“这个数据包就像一个间谍,它会伪装成正常的系统维护信令,在他们的网络里游荡。‘绿源科技’那个AI防火墙很厉害,它扫描了我的‘间谍’十八次,每一次都差点揪出我。但我给它设计了足够多的伪装,骗过了它。”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没有选择正面硬刚,而是用了一招“特洛伊木马”。
“现在,我的‘间谍’已经成功潜伏到了他们内部网络的边缘,找到了一个被他们废弃的测试服务器端口。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阿King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我要通过这个端口,将我伪造的‘系统更新包’,推送给那个AI。它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识别出这是个陷阱,然后顺着网线来抓我。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它会因为协议漏洞,把这个更新包当成‘自己人’,那么……”
他咧嘴一笑,眼神里透出一股疯狂。
“我就能把后门,直接开在它的心口上。”
说完,他不再理会我们,重新戴上耳机,双手放回了键盘上。那一瞬间,他的气场又变了。如果说刚才他是一个冷静的工程师,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个即将发起冲锋的战士。
他的十指在键盘上化作了残影,屏幕上的代码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刷新着。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周围那种精神与数据混合的能量场,在急剧地增强,变得锐利而具有攻击性。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看到阿King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进去了!”他低吼一声,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那个AI上钩了!它正在下载我的更新包!我只有三十秒的时间!”
话音未落,他面前的三块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切换。不再是那些复杂的代码,而是一个个文件夹和数据流。他正在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浏览和下载着对方核心数据库里的文件。
“找到了!‘夺运大阵’的完整结构图……比我们在任何地方见过的都详细!”
一块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由无数符文和能量线路构成的三维立体图,它覆盖了整个羊城,比我们之前推测的范围还要庞大,其复杂和精密程度,让我头皮发麻。
“还有这个……‘生命源泉’计划的能量输送报告……”
另一块屏幕上,一份文档被打开。我看到了刺眼的能量流向图,从“绿衣制药”所在的科技园出发,最终指向了一个被鲜红色标注出来的终点。
“目的地代号……‘归墟’?”我念出了那个名字。
“归墟……”阿King也喃喃自语,他的手速没有停,似乎想继续深挖这个代号背后的秘密,“关于‘归墟’的资料被加密了,权限最高……还有阵法的核心原理……让我看看……”
他似乎是想强行破解那个最高权限的加密文档。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敲下回车键的刹那,异变陡生!
“嘀!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从他那台小型服务器里尖锐地响起,红色的指示灯疯狂闪烁,频率快得吓人。
阿King面前的三块屏幕,画面在同一时间凝固了。紧接着,所有的文件夹、数据流、拓扑图,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像是瀑布一样向下滚动的乱码。而在这些乱码之中,一个诡异的、由无数细小数据流组成的符文,缓缓浮现。
那个符文,我从未见过,但只看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要被吸进去一样,脑子里充满了混乱和疯狂的杂音。
“不好!”阿King惨叫一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不是AI!这是……这是更高级的陷阱!一个……一个电子邪灵!”
攻守之势,在眨眼之间就完成了逆转。刚才还是猎人的阿King,现在彻底变成了猎物。
“断网!快!”他嘶吼着,伸手就去拔电源线。
但一切都太晚了。
一股我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阴冷、混乱、充满了恶意的数据洪流,顺着那些线路,从虚拟的世界反向灌注而来。我能清晰地“看”到,那股能量洪流,穿过了所有的物理设备,最终的目标,是坐在设备中间的阿King本人!
“啊——!”
阿King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向后仰倒,连人带椅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开始剧烈地抽搐,四肢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身体。
“阿King!”
我和武胜同时冲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遍体生寒。阿King的电脑屏幕上,那个诡异的符文占据了整个画面,并且还在缓缓地转动着,像一只注视着我们的邪恶眼睛。而躺在地上的阿King,他的皮肤下面,有一道道微光在飞快地窜动,就像有无数条发光的虫子,正在他的血管和神经里游走。
“是……是数据蛊……”我失神地喃喃自语。在爷爷的《岭南诡录》中,我曾见过类似的记载,那是将蛊术与某种未知的科技结合的产物,但书里也只是一笔带过,称其为“异想天开的邪道”,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见到了。
“老陆!他怎么了!”武胜想去扶起阿King,但手刚一碰到阿King的身体,就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他的身体……在发烫!而且有静电!”武胜惊骇地叫道。
我蹲下身,不敢轻易触碰他。阿King的抽搐幅度越来越大,双眼翻白,口中溢出白沫。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自信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完全变了形。
就在我们手足无措的时候,他那剧烈的抽搐忽然停了下来。
他猛地弓起身子,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
“噗——!”
一口黑色的血液,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在我面前的地板上。那血液粘稠得如同石油,而在黑色的液体中,还夹杂着无数个米粒大小、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细小光点,它们像有生命一样,在黑血中蠕动、聚合,又迅速熄灭。
那画面,诡异到了极点。
喷出这口血后,阿King彻底瘫软了下去。他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转向我,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它……它在我……身体里……”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他胸口的起伏,迅速变得微弱,直至几不可闻。
我和武胜都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我们撬开了敌人的硬壳,却没想到,壳里面藏着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个能顺着网线爬出来,钻进人身体里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