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故道,名不虚传。
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嶙峋山崖,灰褐色的岩石在稀薄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故道蜿蜒其间,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空气中弥漫着戈壁特有的尘土气息。
戈尔察麾下的罗斯军,如同一条臃肿的巨蟒,缓缓挤入这狭长的通道。
他们甲胄鲜明,刀枪闪烁,脸上带着即将突入大齐腹地的贪婪与兴奋。
戈尔察本人骑在一匹格外雄健的黑色战马上,位于中军。
他身形魁梧,面容粗犷,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凶光。他身边跟着几名穿着诡异黑袍、手持骨杖的巫祝,更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通道的尽头,沙梁城方向,大齐的军队早已严阵以待。
阵型严谨,旌旗却在风中显得有些沉默。
士兵们紧握着兵器,目光紧盯着前方不断逼近的敌军洪流,脸上并无惧色,但仔细看去,能发现那沉默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与不安。
主帅慕青将军生死未卜,如今坐镇指挥的,是那位神秘的“石先生”——一个文士模样的军师。
这让他们心底难免有些发虚。
戈尔察勒住马缰,抬手止住大军前行。
他驱马向前几步,目光扫过对面齐整却沉默的齐军阵列,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讥诮和残忍的笑容,用生硬却足够清晰的大齐官话高声喊道:
“大齐的士兵们!看看你们身后!还有能主事的人吗?”
他的声音在狭窄的山谷中回荡,带着刺耳的挑衅。
“你们那个战无不胜的慕青将军呢?啊?听说她已经在鬼戈壁淹死了!连尸骨都没找到!哈哈哈哈!”
罗斯军队里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哄笑。
戈尔察继续喊道,
“让你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来带队送死?不觉得可笑吗?大齐是没人了吗?还是皇帝老儿已经放弃了你们这些边陲的弃子?”
他身后的罗斯士兵跟着起哄,各种污言秽语和嘲弄之声不绝于耳。
大齐军阵依旧沉默,但那种沉默更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
士兵们咬紧了牙关,握着兵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句印州、王贵林等将领面色铁青,’却牢记着军令,按兵不动。
他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中军那辆不起眼的、垂着帘幕的指挥车。石先生就在里面,至今未有只言片语传出。
戈尔察见齐军毫无反应,只当他们是群龙无首,军心已散,心中得意更甚。
他拔出弯刀,向前猛地一挥:
“罗斯的勇士们!攻破这道防线,财富、女人、土地,任你们取用!杀——!”
“杀——!”
罗斯联军如同开闸的洪水,咆哮着向齐军阵地发起了冲锋!
铁蹄踏碎地面的碎石,扬起漫天黄尘,声势骇人。
然而,就在罗斯前锋骑兵即将冲入齐军弓弩射程的瞬间——
异变陡生。
冲在最前面的罗斯骑兵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
那不是普通的陷坑,而是精心伪装,底部布满削尖木桩的死亡陷阱。惨叫声和战马的悲鸣瞬间取代了冲锋的呐喊,数十骑连人带马直接栽了进去,被木桩穿成了血葫芦。
这仅仅是开始。
紧接着,两侧看似坚固的山壁上,突然滚下无数巨大的擂石和滚木,如同山神震怒,轰隆隆砸入罗斯密集的冲锋队伍中。
骨骼碎裂声、士兵临死的哀嚎声、战马受惊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与此同时,齐军阵中终于响起了命令。
不是进攻的鼓声,而是尖锐的锣响。
闻听锣声,前排的齐军盾兵迅速后撤,露出了后面严阵以待的、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步兵。
他们结成紧密的枪阵,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稳稳地向前推进,将因为陷阱和落石而陷入混乱的罗斯前锋一步步逼退,压缩在狭窄的通道内。
戈尔察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转为惊怒交加:
“有埋伏!小心两侧!弓箭手!压制山崖!”
罗斯的弓箭手慌忙向两侧山崖仰射,但山崖陡峭,齐军的伏兵借助地形掩护,伤亡甚微。
而通道内的混乱却在持续加剧,陷阱不止一处,落石仿佛无穷无尽。
“废物!”
戈尔察气得双眼赤红,他猛地看向身旁的巫祝,“用‘那个’!给我毁了他们的阵型!”
那名为首的巫祝举起骨杖,口中念念有词,另外几名巫祝也同时舞动起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甜腥气的灰白色烟雾开始从他们周围弥漫开来,顺着风,缓缓飘向齐军阵地。
“是迷魂瘴!”齐军中有见识的老兵惊呼,阵型出现了一丝骚动。这诡异烟雾的厉害,他们早已在鬼戈壁的传闻中听闻过。眼看烟雾就要飘至阵前,士兵们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弓弦震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齐军后方、鹰嘴崖的至高点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声音吸引,向上望去。
只见最高处的那块鹰嘴状的巨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披熟悉的明光铠,甲胄在愈发明亮的日光下反射出耀眼夺目的金芒,猩红的披风在她身后被山风扯得猎猎狂舞,如同燃烧的烈焰,照亮了这灰暗的山谷,也瞬间灼烫了所有大齐将士的心。
她手中的惊雷弓。弓弦犹在微微颤动。
“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
清越而沉稳的女声,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戈尔察,你的消息,似乎不太灵通。我慕青,命硬得很,阎王爷还不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