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我一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死亡就是被逐渐抽离这个世界的过程，剥夺的不止心跳和呼吸，还有色彩、温度、声音、感觉……当处在濒死阶段，自己的存在本身，也会被一点一点剥离。
之后就是寂静，仿佛整个宇宙只剩下你一个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没有‘我’的概念。这是死亡。”
摇曳的烛火将影子撕扯，拉长，在墙壁上猛烈地晃动。
夜蛾校长愣住，下一刻，他忽然笑出来。
“不错，挺有道理的，就是不知道你的行动像不像你嘴上说的那样漂亮。”
伴随他的话，他腿边趴着的玩偶熊突然站起来，狂暴的咒力如同实质的火焰从它身上升腾而起。
没有蓄力，它半人高的身躯骤然爆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撕裂空气，拳头带着破空声，直轰我的面门！
“悟，你不要插手，我要看看这小子的潜力。”
五条悟那边没有应声。
话音落下的瞬间，玩偶熊的拳头已经重重砸过来。
我下意识一拧腰身，整个身体以左脚为轴，向后方滑步旋开。
避开那记重拳之后，玩具熊咆哮一声，身体忽的膨胀一圈，柔软的布爪瞬间硬化，覆盖上一层黑色的咒力光泽。
它后腿一蹬，庞大的身躯直接扑向我。
我直接一记散魂铁爪砸过去。
爪风撕裂了玩具熊的一半身体。
“嗯？倒是有两下子。”
高台上的夜蛾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
下一秒，道场四角的阴影里，瞬间亮起数对猩红的光芒，五具形态各异的咒骸同时显出身形。
五具新出现的咒骸，带着截然不同的攻击方式，从四个方向，将道场中央的空间彻底封死。
狂暴的咒力如同天罗地网，向我当头罩下！
靠，那老东西不讲武德！
我的散魂铁爪刚才已经废了那只笨重的玩具熊，但同时也陷入了cd。
2秒钟的cd，足够那新出现的5只咒骸切断我的后退道路。
五具配合默契的咒骸同时发难，在这不过几十平米的道场内，我腾挪闪避的空间被压缩到了极限。
我心知肚明，夜蛾老登是铁了心要把我揍服。
我可不会让他如意，干脆不将体力浪费在躲避上了，不闪不避，迎着一只飞蛾咒骸的攻击，一拳狠狠揍过去。
那只体型最小的飞蛾被我重重的一拳打得浑身缝合线口崩裂，彻底废了。
但与此同时，我的脸颊、胸膛、左肩、后腰几个地方受到了其余咒骸的攻击。
身体几处传来剧痛，我整个人被撞得失去平衡，踉跄着倒向一旁。
但攻势没有缓解，剩余的四只咒骸同时上前，将我的躲闪空间全部封死。
并如法炮制给我来了一套组合拳。
我不甘示弱，【铁碎牙】全程发力，像疯狗一样扑咬撕打反击，在四具咒骸身上留下了一个个拳头大的豁口。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捶打声和线头棉花满天乱飞。
这场混战不知持续了多久，四只咒骸被我咬得破破烂烂的，我忽然感觉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
鼻腔里似乎也被揍破了，火辣辣地疼。
“你这小子实力不错，让我动用了六具咒骸，还被打废了两只。”
“老东西，有本事在空旷场地和我打一场，我把你那些破玩偶全拆了。”
我擦掉淌下的鼻血，扬起拳头叫嚣。
夜蛾眉尾忽的一跳，两个眉头压向中心，挤成严厉的形状：
“就算被我打死，你也要坚持你追星那一套？”
我咧开嘴角：“老头子，送你一句话，追星才不是坏事。本大爷比你更清楚死亡是什么，正因为知道什么是死亡，所以我觉得活着很美好，能用这双活着的眼睛去注视想要追随的人，就是他妈最棒的事，没有之一。”
“好了，夜蛾。”
略带冷意的声音宛如玉磬相击，突兀地穿插进来。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我听见远远的台阶之上传来一声叹息，接着，四具原本围绕在我身旁的咒骸，缓缓地退开，藏入阴影中。
五条悟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半蹲下来。
他的眼罩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了，那双倒映着晴空的美丽眼眸与我平视。
“你没打赢。”他淡淡地陈述。
“嗯……”我低下头。
什么空旷场地再打一场，只不过是我打不过的托辞罢了，敌人可不会跟我挑什么场地让我尽全力发挥，如果这场战斗的时间再长一点，我必败无疑。
在五条悟面前被打败，让我有些挫败和羞愧感。
“夜蛾没有说出来的一点是，殒命之时，皆为孤身，当你正式上了战场，失败后迎接你的就是死亡。”
“小朋友，你能接受在生命的终点，没有同伴，没有回响，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吗？”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的死亡，面对特级咒灵戏弄一样的追击，陷入困境，最后被活活扭曲身体。
那是我经历过的十次死亡里死得最痛苦的一次，幸运的是，死前，我被五条悟捡了回去……
也许惨死于咒灵之手、独自一人走向终点是我本来的宿命，但是……
“只要想到悟酱，就觉得…孤独地死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五条悟微微一愣。
那两扇又密又长的睫毛织成一片白羽，缓慢地在眼睑上落了一下。
就像蝴蝶停靠在纯白的茉莉花上，美得几乎让我窒息。
直到微凉的指尖轻触我的脸颊，我心头一颤，下意识将脸埋进他掌心，蹭了两下。
五条悟用指腹给我擦掉脸上的血迹，问：“能站起来吗？”
“当然能！”
我麻溜地一个鲤鱼打挺，瞬间从地上弹起。
伤口被牵动疼得我龇牙咧嘴，我将手伸向身后，使劲捶了一下后腰，让脊背挺得笔直。
五条悟唇角牵起，朝我比出一个大拇指：
“哮天小朋友的身体素质果然超棒，走吧，我带你上药去。”
“好诶！”
我屁颠屁颠地跟在五条悟后头。
“喂，你们两个大小王八蛋，我还没说测试结束呢，这就走了？特别是你，悟，目无师长，别带坏小孩子。”
夜蛾校长不高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五条悟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我单方面宣布哮天同学已经通过入学测试，校长你年纪大了就少操心啦——”
我扭头冲夜蛾做一个鬼脸：“校长，你歇歇吧，我只承认悟酱是我的老师。”
“给我滚蛋，臭小子们。”
一只毛线玩偶隔空飞过来，被五条悟随手挡下。
走出木屋，外头的日光已褪去了午后的炽烈，在天空温柔地晕染开，像是一片柔化的奶油。
我跟在五条悟身后，一步一步，默数着他的步伐。
走了一会儿，我忽然听见前面的五条悟开口：
“你刚才对死亡的感悟……是源于你不断的轮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