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一瞬。
我有些懵。
五条悟的意思是，
他收养的孩子是他所杀之人的儿子？
伏黑惠的养父是他的杀父仇人？
养父子俩中间隔着一层血仇？
可看五条悟和伏黑惠的日常相处，并不像仇人啊。
我一时理不清他们的关系，耳朵竖到天花板，正要仔细聆听五条悟讲述他杀死伏黑惠生父的详细经过，五条悟却没有如我所愿，只说了那么一句就轻轻地揭过去了，话题又转回到伏黑惠身上。
“惠出生时失去了母亲，大概三岁多吧，又失去了父亲，然后到六岁的时候，被我收养了，同时一起被我收养的还有他的姐姐，所以惠从小就是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哦。”
尽管五条悟说起伏黑惠的经历时语气并不含多少情绪，不过，我却能感受到他一点微小的，与刚才不同的心绪起伏。
五条悟会因为杀了伏黑惠生父而感到愧疚吗？
毕竟他那么宠那个小孩。
不，不是愧疚那种多余又无用的情绪——我没来由地笃定，五条悟是个行事果断，一旦做下某件事情，就不会在事后感到后悔的人。
他不会因为杀了伏黑惠生父就对伏黑惠心怀愧疚。
那么，是什么呢？
修长的手指没入我蓬松厚实的背毛，柔软的指腹随意按压揉搓着我的脊背。
五条悟把玩着我的被毛，很快便将他的那些情绪敛得干干净净，语气恢复了点一贯的懒散：
“嗯，你知道，我没什么时间和耐心去疼爱一个小孩的，惠被养成那副对生人疏离，没什么朋友的样子也是意料之内啦。”
“你这条小狗，虽然有时候挺让人生气，不过嘛，你对别人的‘好意’具有极高的接受度，并且懂得给予回馈。惠给得出那份‘好意’，而你…能教会他，付出‘好意’之后，得到一只傻狗全心全意的依赖和打滚撒欢，是件多值得的事。”
我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五条悟将我送走前，曾和我说过的“小惠会喜欢我”的真正意思吗。
我忽然间有点理解五条悟对伏黑惠那种复杂的感情。
他也许觉得自己没养好从小没了爸爸妈妈的伏黑惠，所以想要从各方面弥补他。
同样，他觉得自己养不好我，所以将我送给能养好我的伏黑惠。
可是，五条悟的解释里始终缺少一个人。
他自己呢？
为我好，为伏黑惠好，但五条悟自己呢？
他有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过吗？
我转头一口叼住五条悟的手，十分郁闷地用犬齿磨了磨。
伏黑惠怎么样，对我好不好，我才不关心。
我只关心，五条悟送走我会不会觉得自己丢掉了一个累赘。
而从埼玉市赶回东京的路上，我也一直因为这点感到隐隐的忐忑。
如果我对于五条悟而言是一个只会给他添麻烦的累赘，我死皮赖脸留下来，大概会让五条悟生出一种已经丢掉的麻烦又长腿自己跑回来的厌烦感吧。
——那样的话，即便我已经回家，也依然和流浪狗没差别。
可是，五条悟重新接纳了我，还不嫌麻烦地给浑身脏兮兮的我洗干净，吹毛。
这是不是说明，五条悟其实也是舍不得我的？
我不大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但心里已经为这个想法兴奋起来。
双腿不受控制地发力，像个炮弹一样扑到五条悟身上，脑袋埋进他胸膛，使劲去拱他。
五条悟，我不走，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走的！！
“本来打算得好好的，谁知小狗自己越狱又跑回来了，还搞得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好啦，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了——蠢狗，注意你的口水！”
五条悟敲了我一下。
我低呜一声，恋恋不舍地松开咬住他手的嘴。
五条悟白皙的手背布满黏答答的湿痕和几个浅浅的牙印——那是我激动之下，满嘴的哈喇子没收住，不小心淌了下来，以及不小心用尖牙咬出的印记。
五条悟一脸无语，反手将满手的口水抹到我干净的毛上，一连抹了好几下。
“对你好一点就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这是什么话？
狗不蹬鼻子上脸那还是狗吗？
五条悟，今天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蹬鼻子上脸！
我嗷嗷叫唤，趁着五条悟对我毫无设防，伸长舌头舔上了他的脸。
呲溜呲溜一通舔，留下更多湿哒哒的水痕。
五条悟估计没想到这出，脸颊陡然被滑溜溜的舌头袭击，一时没反应过来，湛蓝的眼眸微微睁大，鸽羽般洁白整齐纤长的睫毛在空气中轻颤。
我看着他愣了下，鬼使神差的，拿舌尖轻轻刷了刷他颤抖的睫毛。
五条悟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猛地挥手将我推开了。
我没防备，被推得咕噜咕噜滚下了床。
再起身时，五条悟已经离开床，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浴室。
遭了，不会舔得太过火，把五条悟惹毛了吧。
我有些惴惴，趴在床脚懊悔地拿爪子捂住脑袋。
很快，五条悟出来了。
他的手和脸挂着湿漉漉的水痕，应该用清水清洁过自己了。
抽了张纸巾擦干脸上和手上的水珠，五条悟瞥了我一眼，径自关灯上床。
黑暗中，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翻个身，也打算闭眼睡觉，可是平时我睡自己暖乎乎软塌塌的狗窝睡习惯了，这会儿躺冰冷冷的卧室地板上，一时半会儿难以入眠。
不过我越狱得突然，狗窝还在伏黑惠那里没来得及带回，就算不习惯，也只能暂时将就一晚。
蛄蛹足足半分钟之后，五条悟忽然说：
“小垃圾，上来睡吧。”
我打个激灵，竖起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抖擞起浑身的毛发，激动地跳上床铺，钻进五条悟被窝里，拱到他身边。
被褥里香香的，五条悟也是香香的。
他弹了下我的额头，“只能在床上睡一晚哦，如果你不安分，我马上把你丢下去。”
这次我不敢伸舌头了，只拿脑袋小幅度地蹭他的手掌。
他继续说：“以后也不准舔我的脸。”
果然，脸部是五条悟的敏感地，我一舔他就受不了。
我轻轻叫两声表示知道了。
他抻开手臂揽住我的脖子，揉了下我的脑袋，用低低的嗓音哄道：
“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