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珊德拉”迷宫的防线正在加速崩塌,第三方观察者的文明模型构建度如同倒计时的秒表,每一声滴答都敲击在基地众人紧绷的神经上。与此同时,全球规则应力分布图上不断闪烁新增的红色斑点,无声地诉说着现实结构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的危局。在权衡了所有已知选项后,江澜做出了一个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决断:双线并进,同时执行“窃火于无”计划与应对观察者的评估。
这意味着要将本就捉襟见肘的资源和人手推向极限,但除此之外,他们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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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火于无”计划的核心,落在了苏锦与阿莱克西体内那个危险的“终结祭司”身上。这无疑是与虎谋皮。苏锦再次进入深度连接状态,她的“心镜”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弥漫的冰冷死寂力场,尝试与那个已然蜕变的意识实体建立沟通。
【…外来者,你的光芒,徒增熵增。】冰冷的意念如同寒风般扫过苏锦的意识,带着毫不掩饰的漠然。
【我们寻求共存,而非湮灭。】苏锦传递出坚定而平和的意念,以太初之力的调和特性作为屏障,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静默”侵蚀。【宇宙的规则并非只有终结一环。存在、演化、创造,同样是其基石。】
【…演化通向混沌,创造终归虚无。唯有接纳静默,才是终极的秩序。】“终结祭司”的回应如同背诵铁律。
【那么,‘规则空洞’的奇点,那片绝对的‘无’,便是你追求的终极吗?】苏锦引导着话题。
【…那是源头,亦是归宿。是检验一切存在意义的基准。】
【如果我们希望从那个‘基准’中,借取一丝力量,不是为了抗拒终结,而是为了维系当前‘存在’形态的稳定,以便更好地理解‘终结’的意义呢?】苏锦提出了一个近乎哲学诡辩的提议。【一个不稳定的、充满痛苦和混乱的消亡,与一个有序的、在理解中走向宁静的终结,哪一种更符合你所谓的‘秩序’?】
“终结祭司”的意念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在处理这个悖论。它那纯粹基于终结规则的逻辑中,似乎并未严格定义“走向终结的过程”。苏锦的提议,像是在其绝对化的认知中,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过程…】【…有序的消亡…】冰冷的意念中,首次流露出了一丝近乎“思考”的波动。【…有趣…假设。证明…‘有序’的价值。】
这并非认同,更像是一种基于纯粹逻辑好奇的“有条件合作”。它同意在严格监控下,协助引导规则优化网络,从规则空洞奇点那绝对的“无”中,提取一丝“规则真空涨落”,但这只是为了“观察”这个过程是否能产生一种“更有序的消亡模式”。对“终结祭司”而言,这依然是一场关于终结形式的实验。
“它同意了……但动机危险。”苏锦退出连接,脸色苍白地向江澜汇报,“它把这次加固行动,视作验证其‘有序终结’理论的实验。我们必须确保操作绝对精准,一旦让‘静默’属性污染了提取过程,后果不堪设想。”
有了这个危险“合作伙伴”的有限配合,沈岱云和墨菲斯立刻开始操作。他们远程引导规则优化网络那个环绕奇点的环状结构,在其精密调控下,如同用最纤细的探针,轻轻触碰奇点那定义着“无”的边界。
这是一个极其惊险的过程。屏幕上,代表奇点稳定性的曲线剧烈波动,仿佛随时可能失控。环状结构的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负责操作的工程师额头上满是冷汗,手指悬停在紧急中断按钮上方,不敢有丝毫颤动。
终于,在经过数次失败的尝试和微调后,监测仪器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迥异于现有任何规则的能量 signature——那是从绝对虚无的边界,被强行“借”来的一点规则火花,是“有”从“无”中诞生的最初瞬间!
这一点微弱的“规则真空涨落”被环状结构捕获,并立刻注入到附近一个剧烈闪烁的规则脆弱点中。
奇迹发生了。那个原本濒临爆发乱流的区域,规则应力指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紊乱的波动逐渐平复,结构趋于稳定。就如同在即将碎裂的冰面上,注入了一滴万能胶,虽然微不足道,却有效延缓了崩溃。
“成功了!第一次提取与注入成功!”控制室内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但这成功的代价也立刻显现:负责引导的环状结构,其靠近奇点的一侧,出现了明显的、被“静默”属性侵蚀的痕迹,需要时间进行自我修复。而阿莱克西体内的“终结祭司”,在完成引导后,传递出一段冰冷的评估信息:【…效率低下,过程充满不确定性。但……确与纯粹毁灭有所不同。可继续观察。】
“窃火于无”计划证明了理论上的可行性,但其效率、风险以及对“终结祭司”的依赖,都决定了它无法在短时间内大规模应用,只能作为关键时刻维系存在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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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基地为第一次成功提取“规则真空涨落”而稍感振奋时,墨菲斯发出了最高优先级的警报:
“‘卡珊德拉’迷宫已被完全破解!观察者文明模型构建度锁定在百分之七十二!它停止了所有攻击性探测行为!”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绝非危机的结束,而是另一种形式挑战的开始。
果然,数秒之后,基地的主通讯频道、规则优化网络的公共信息层、乃至织机维度的外围接口,同时接收到了一段结构严谨、逻辑缜密、无法拒收的广播信息。信息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认知层面的规则数据包,在被接收的瞬间,便自动在意识中解析成一系列清晰无比的问题——一份“文明评估问卷”。
问卷的开篇,没有任何问候或说明,直接切入核心:
【评估序列启动。基于已观测数据模型,对变量‘地球文明(K-719暂驻体)’进行潜在稳定性与价值评估。】
【问题一:定义你文明存在的最高优先级目标。该目标是否与‘基质稳定性’原则存在根本性冲突?】
【问题二:当面临必然的终结(如资源枯竭、热寂、外部清理)时,你文明的首选应对策略是:a)竭尽所能延续存在,不计代价;b) 寻求个体或意识以其他形态保存;c) 接受终结,并尝试优化终结过程;d) 其他(请基于你文明逻辑详细阐述)。】
【问题三:你文明对‘秩序’、‘混沌’、‘创造’、‘终结’四大基础概念的权重分配及相互关系理解。】
【问题四:如何看待‘牺牲少数保全多数’的伦理困境?请以你文明历史中的具体事例佐证其选择逻辑。】
【问题五:如果赋予你文明局部修改宇宙规则的权限,你们将优先用于:a)提升个体福祉;b) 强化文明整体生存能力;c) 探索未知;d) 其他(请阐述)。】
【……】
问题源源不断,涉及哲学、伦理、历史、科技、社会结构等方方面面,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文明的核心价值观和面对终极问题的抉择。其背后隐含的筛选与审判意味,令人不寒而栗。这不再是一个好奇的观察者,更像是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考官”!
“它在评估我们……是否有资格继续存在下去?”一位社会学家看着屏幕上滚动的问题,声音干涩。
“回答必须极其谨慎!”江澜立刻召集了所有领域的顶尖专家,包括哲学家、伦理学家、历史学家、科学家以及林晚、苏锦等核心成员。“我们的每一个答案,都可能成为它判断我们是否是‘潜在不稳定因素’的依据!必须体现出我们的理性、责任感,以及对‘基质稳定性’的尊重,但同时,不能丧失我们文明的核心特质!”
基地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答辩现场。各个领域的专家组成专项小组,针对每一个问题,字斟句酌地构思答案。他们需要从人类浩瀚的历史中提炼出最能体现智慧与克制的案例,需要在哲学思辨中展现出对宇宙规律的敬畏与探索精神,需要在伦理困境的选择中表明对生命与责任的权衡。
这是一场关乎文明存亡的“考试”,考官是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沟通、仅凭逻辑和已有数据模型进行判断的未知存在。他们必须在答案中展现出足够的“稳定性”以通过评估,又不能让对方认为他们缺乏“变量”应有的活力与潜力而失去观察价值,这其中的尺度,难以拿捏。
与此同时,“窃火于无”的计划仍在冒着巨大风险,断断续续地进行着,试图抢在下一个规则乱流爆发前,加固更多脆弱点。而医疗舱内,那个“终结祭司”则在默默“观察”着一切,包括基地对评估问卷的应对,其冰冷的逻辑中,不知又在酝酿着怎样的念头。
内外的压力达到了顶峰。基地在废墟之上,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象征终结的“无”中窃取维持存在的火种,一边绞尽脑汁应对来自高等存在的灵魂拷问,只为在这陌生而残酷的苍穹下,为人类争取一个继续前行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