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第二个清晨，招娣被窗外的鸟鸣唤醒。推开窗，塞纳河上晨雾未散，几只白鹭在水面掠过，与远处埃菲尔铁塔的轮廓构成一幅奇妙的画面。
今天没有正式活动，皮埃尔安排她们参观巴黎的几个博物馆。张老先生一早就等在酒店大堂，手里拿着三张交通卡。
“今天我做你们的向导。”他笑呵呵地说，“来巴黎不看博物馆，等于白来。”
第一站是装饰艺术博物馆。走在琳琅满目的展品间，招娣被一件18世纪的中国刺绣屏风吸引。丝线虽然褪色，但精湛的工艺依然令人惊叹。
“这些作品当年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张老先生轻声说，“现在轮到你们了。”
在纺织展区，招娣发现了一套熟悉的工具——和她随身携带的那套几乎一模一样。展牌上写着：“19世纪中国裁缝工具，捐赠者不详”。
她久久驻足，想象着这些工具的主人，曾经怎样在异国他乡谋生。
下午，皮埃尔突然来电，说雷诺阿想请她们去他的工作室参观。这是个意外的邀请。
雷诺阿的工作室位于塞纳河左岸一栋老建筑里。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设计稿和面料样品，与“霓裳”工作室颇有几分相似。
“欢迎。”雷诺阿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工装，与昨天判若两人。他亲自带她们参观，详细介绍每一件作品的创作理念。
在一件以蝴蝶为灵感的高级定制礼服前，他停下脚步：“这件作品让我想到了你们的盘扣——都是将自然之美凝结在方寸之间。”
参观结束后，雷诺阿邀请她们在工作室的露台喝茶。塞纳河在脚下静静流淌，午后的阳光把一切都镀上一层金色。
“我想知道，”雷诺阿看着招娣，“你们是如何在保持传统的同时，让作品具有现代感的？”
招娣思考片刻，通过翻译回答：“传统不是用来重复的，而是用来对话的。我们学习传统工艺，是为了与今天的时代对话。”
这个回答让雷诺阿陷入沉思。他起身取来一本厚厚的速写本，翻到其中一页：“这是我去年在中国旅行时画的草图，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实现。”
纸上画着长城的轮廓，笔触充满力量，但明显缺乏对细节的理解。
招娣仔细看了会儿，从包里取出随身带的丝线，开始现场编织。她的手指飞快地移动，很快，一个以长城垛口为灵感的盘扣雏形出现在她手中。
“像这样，”她把半成品递给雷诺阿，“取其神，而非形。”
雷诺阿接过盘扣，眼中闪过惊艳。他立即拿来纸笔，开始重新设计那组草图。
“太棒了！”他兴奋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对话！”
这次交流持续到日落时分。临别时，雷诺阿郑重地送给招娣一本他亲笔签名的新书，并在扉页上写道：“致招娣，感谢你让我看到了手艺的无限可能。”
回酒店的路上，三人都很沉默。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们对“传统与现代”这个命题有了更深的理解。
晚上，招娣在笔记本上写道：
“今天在雷诺阿工作室，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交流。不是把我们的东西强加给别人，也不是盲目迎合别人的审美，而是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找到共鸣。传统工艺要走出去，就要学会用世界听得懂的语言，讲述中国的故事。”
她放下笔，取出吴师傅给的那套工具。在巴黎的灯光下，这些老工具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跨越时空的故事。
手机响起，是工作室的群聊。小柱子发来照片，新一批植物染的布料刚刚出炉，在院子里晾晒，像一道彩虹。
春妮回复：“巴黎现在应该是晚上吧？招娣姐，你们那边顺利吗？”
招娣看着照片里熟悉的院落，突然特别想家。她回复：“一切顺利，就是想你们了。”
很快，吴师傅也发来消息：“勿念家，专心做事。”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招娣瞬间红了眼眶。师傅总是这样，话不多，却句句说到她心里。
第二天是媒体采访日。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不仅是时尚媒体，还有几家主流报纸和文化刊物。
最让招娣印象深刻的是《世界报》的一位老记者。他问题很犀利：“现在很多中国品牌都在模仿西方设计，你们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
招娣从容回答：“我们不是在走回头路，而是在寻找自己的路。文化自信不是固步自封，而是知道什么是好的，并且敢于把它展示给世界。”
采访结束后，皮埃尔兴奋地告诉她们，雷诺阿已经正式提出合作意向，希望“霓裳”为他的下一个高定系列提供全部盘扣和刺绣。
“这是打开欧洲市场的绝佳机会！”皮埃尔说。
当晚，招娣三人在酒店房间里开了个小会。
“我觉得可以接，”林晚分析，“但要有条件——必须注明工艺出处，而且要在发布会上特别介绍。”
春妮有些担心：“我们的产能跟得上吗？高定系列至少需要几百个盘扣。”
招娣沉思良久，说：“接，但不能全部由我们做。我们可以设计、质检，把基础制作交给国内的工作室。”
这个想法很大胆。意味着要把部分利润分出去，但也能带动更多同行。
“就像当初我们组织农村妇女做植物染一样，”招娣解释，“让更多人参与进来。”
她们立即给国内打电话。让人感动的是，消息一出，立刻有十几家工作室表示愿意合作。
“这是好事，”电话那头，吴师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手艺要传，也要共享。”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在巴黎的最后一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一位自称是投资人的法国男子找到招娣，提出要投资“霓裳”，帮助她们快速扩张，条件是改变风格，更“国际化”一些。
“什么是国际化？”招娣反问，“去掉中国元素就是国际化吗？”
男子一时语塞。
招娣礼貌但坚定地拒绝了他的投资：“我们要走的是自己的路，不是别人设定的路。”
这件事让招娣更加明确了自己的方向。晚上，她在塞纳河畔散步，看着游船来来往往，突然想起师傅常说的话：“手艺人有手艺人的骨气。”
现在，她终于真正懂得了这句话的分量。
明天就要回国了。招娣站在酒店窗前，最后看了一眼巴黎的夜景。这座城市给了她很多启发，但更让她确认了一件事——她的根永远在中国，在那个充满布料清香的小城里。
她收拾行李时，特意把吴师傅给的工具放在最安全的位置。这些老工具陪她走过了巴黎的日日夜夜，现在要带它们回家了。
窗外，塞纳河依旧静静流淌。招娣知道，这次巴黎之行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但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