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慧双手捧着那枚胸针，递到陆北辰面前，眼泪扑簌簌落下，声音充满了追忆和哀切：
“北辰……你还认得这个吗？这是你母亲最喜欢的一枚胸针，是她出嫁时，她母亲给她的陪嫁。当年……当年我们情同姐妹，她看我特别喜欢，就送给了我，说留个念想……”
陆北辰的目光落在那枚胸针上。
他当然认得，那是母亲为数不多的、从娘家带过来的旧物之一，母亲生前偶尔会拿出来摩挲。后来家里遭难，很多东西都散了，没想到这枚胸针会在许文慧手里。
许文慧捕捉到他眼神的变化，继续哽咽道：“淑婉姐走后，我一直贴身保存着，就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
“北辰，我知道我现在没脸提你母亲，可看在这枚胸针的份上，看在她曾经真心待我如妹的份上……你就当是替你母亲，帮我们母女这一次，给我们一个暂时容身的地方，行吗？”
“我们绝不赖着你，只要有个地方过渡一下，找到活路我们立刻就走！”
她的话，半真半假，情真意切又道德绑架，尤其是搬出了陆北辰早已过世的母亲。
陆北辰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只有许文慧压抑的抽泣声。
苏念卿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指尖，知道他内心在挣扎。
刘嬷嬷想说什么，被苏念卿轻轻按住了手。
终于，陆北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接过那枚冰凉的胸针，握在掌心，目光看向窗外，声音低沉：“我母亲……确实心软。”
他转回头，看向许文慧，眼神恢复了平静与疏离：“收留你们住在这里，不可能，也不合适。”
许文慧心一沉。
陆北辰继续道：“不过，我家以前在城西杨柳巷，还有一处很小的旧房子，是当年一位表亲借住过的，后来空置了。大概只有四十个平方，很老旧，但基础生活还能维持。你们可以暂时去那里安身。”
许文慧眼睛立刻又亮了，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四十平方够了，完全够了！谢谢，谢谢你北辰！”
林晓雪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但是，”
陆北辰语气转冷，“只是暂时借住。房子很破，需要你们自己打扫整理。另外，我会跟街道居委会打好招呼，你们尽快自己想办法解决工作和住处。我能力有限，只能帮到这里。”
“一定一定！我们一定尽快自立！”
许文慧满口答应，只要能有个落脚点，她就有机会。
陆北辰不再多说，写下地址，又拿出一点钱和粮票：“这些你们先拿着应急。明天我找人带你们过去。”
许文慧千恩万谢地接过，拉着林晓雪告辞了。
她们走出家属楼，林晓雪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关上的门，低声道：“妈，那房子……”
许文慧捏紧了手里的地址和钱票，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凄楚，只剩下精明的算计和一丝不甘：“小点破点怕什么？只要有了落脚地，慢慢来……陆北辰到底还是念旧情的。走，先安顿下来再说。”
屋内，陆北辰将那枚胸针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对苏念卿低声道：“对不起，念卿。我……”
苏念卿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我明白。那是你妈妈的东西。”
她顿了顿，“只是，那房子……”
“房子很久没人住了，确实破败。”
陆北辰语气平静，“让她们暂时栖身，也算全了母亲当年一点情分。但我跟街道打过招呼了，她们住不久。”
刘嬷嬷叹了口气：“少爷，你就是心太善。那对母女，我看不是安分的。那姑娘看你的眼神……”
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苏念卿靠回床头，心中并未放松。
许文慧和林晓雪如同两颗被风吹到眼前的火种，暂时被隔离在了老旧的小屋里，但谁也不知道，她们会在省城这片新的土壤上，燃起怎样的火焰，或者，带来怎样的麻烦。
月子里的平静，似乎要被彻底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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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西区派出所的红砖房在晌午的日头下晒得发烫。
值班民警老赵刚拧开搪瓷缸盖想喝口水，外头就传来自行车急刹的声音。
陆北辰跨下车，军装后背已经汗湿一片。
他是被系里通讯员从实验室直接喊出来的，说派出所有急事找他。
“同志，我找王所长。” 陆北辰掏出证件。
老赵抬眼一看那证件，立刻放下缸子站起来：“是陆北辰同志？人在后院调解室，跟我来。”
穿过一条晾着几件警服的走廊，还没到调解室，就听见里头女人尖利的哭骂声：
“林振邦你个没良心的！才离婚几天？你转头就娶那个小贱人！你这是婚内出轨！我要去革委会告你！”
是许文慧的声音。
陆北辰眉头皱紧，推门进去。
调解室里烟气缭绕。
长条木凳上，许文慧头发散乱，列宁装的领子被扯开了两颗扣子，正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林晓雪坐在她旁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脸上还有没擦净的泪痕。
对面椅子上坐着林振邦。
他今天本该是新郎官，此刻却狼狈不堪——崭新的中山装上沾着灰尘，额角贴着一块刺眼的纱布，隐隐渗出血迹。
他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手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到尽头。
叶清音站在窗边。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格列宁装，胸前别着一朵小小的红花。
但此刻，那身红衣裳在派出所灰扑扑的墙壁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目。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侧脸望着窗外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侧影挺得笔直。
角落里，王所长和一个年轻民警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见陆北辰进来，王所长如释重负地迎上来。
“陆工，你可来了。”
王所长压低声音，指了指许文慧母女，“这两位同志，今天把林主任的婚礼给搅了。林主任的头是被搪瓷暖水瓶砸的，缝了三针。”
“所以让你作为家属，领回去好好教育。”
“家属？”
陆北辰声音冷了下来，“王所长，我和这两位同志没有亲属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