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凤说道:“太太这病,我给她开点药就行,其实她不喝也无妨——我开的都是保胎药。她这症状跟体质有关,要是大帅不放心,我这就给她开药方。”
吴督军一拍桌案,朗声道:“开开开!赶紧开药!我要是真能得个儿子,先赏你一万块大洋!哈哈哈……我吴督军也有亲儿子了!”他越说越兴奋,又自顾自念叨起来,“先前我还琢磨,要是这辈子没儿子,这督军的位置将来就传给干儿子王仁杰。可现在不一样了,要是夫人怀了我的亲儿子,这位置自然不能再给他了。”
八太太听了,脸上漾着欢喜,却又嗔怪道:“瞧你,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瞎欢喜!我也盼着怀的是儿子,可连怀的男女都说不准,可别高兴得太早了。依我看,你该怎么计划还怎么计划,就算真是个儿子,这小豆芽似的娃娃,要能担起咱们吴家的大任,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不如你先把职位交给王仁杰,让他将来再传承给你的亲儿子,这才是稳妥之举。”
吴督军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行行行,还是夫人足智多谋!改日我就向众人宣布,要把督军之位传给干儿子王仁杰,让那些打我主意的家伙们都死了心!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也轮不到别人,我干儿子能替我执掌这一方天地,就连大总统那边也管不着我这摊子事儿!仁杰这孩子年富力强,还救过我的命,我不重用他重用谁?现在让他做我的副官,就是为了提拔他,教他怎么执掌天下。”
苗云凤在一旁听着,心头微动:原来他要把督军之位传给王副官——那个长得跟父亲一模一样的人。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苗云凤暗自思忖,应该差不了。他不认我和母亲,必定是有难言之隐,这其中的缘由,早晚我得弄个水落石出。
等下人取来纸笔,苗云凤先在纸上写好药方,又给八姨太再次细细号了脉,确认无误后,便起身准备告辞。就在这时,一名卫兵急匆匆跑了进来,向吴督军禀报要事。苗云凤见状,故意放慢脚步,没有立刻离开,想听听来人说什么。
吴督军不耐烦地喝道:“他娘的!有什么事这么急火火的?天塌下来了吗?”
那卫兵连忙躬身回禀:“不是不是,大帅,来了两位日本特使,说一定要见您,您要不要去会会他们?”
吴督军一听“日本特使”四个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愈发不耐:“我没心思见他们!我跟这群强盗有什么好打交道的?他们侵吞了咱们的东三省,现在又想来打我的主意,门儿都没有!你去告诉他们,赶紧给我滚蛋!我可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省得坏了我的名声!”
卫兵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这……这怕不太好吧?他们来势汹汹,说什么都要见您。”
“他们来了几个人?”吴督军追问道。
“就……就两个人。”卫兵小声答道。
吴督军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他娘的!两个人就想镇住我?咱们成了老鼠见了猫吗?区区两个倭寇,也敢在我泱泱中华面前撒野?我不吃这一套,让他们滚蛋!”
卫兵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说,一溜烟跑了出去。
苗云凤见吴督军面对日本特使如此硬气,丝毫不肯妥协,连见都不愿意见,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钦佩。她对督军趾高气扬生的气,此刻也烟消云散。走上前,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督军真是有气节!我还没见过像您这样刚正不阿的将军,希望您能带领这一方百姓抗击日寇,阻止他们的侵略步伐!”
吴督军没想到这年轻女大夫竟有如此觉悟,当即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嗯了一声道:“好啊小姑娘,你一个行医之人,还有这般家国情怀,不错不错!我就喜欢你们年轻人,怀着这样的志气。”说罢,他朝苗云凤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可苗云凤刚一转身,吴督军又想起了什么,朗声道:“等等!”
苗云凤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吴督军问道:“我听说你是金家二少爷的女儿,对不对?”
苗云凤点了点头。
“你的医术确实不错,我很看重你。”吴督军说道,“不如你就留在督军府,专门给我家里人看病,总比你在外边开药店强多了。”
苗云凤心中一动:若是答应下来,或许就能借着督军的力量,摆脱大伯的束缚。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在大伯那里,我终究是在自己家;可到了督军府,我便成了吴家的奴仆。就算他待我再好,我也不能向权贵势力屈膝。我宁可在民间做个平庸的大夫,也不愿寄人篱下、折节称臣。
于是她连忙拱手推辞:“多谢督军高看,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医术平庸,这次不过是误打误撞号对了夫人的脉搏,您现在夸我医术高明,实在为时尚早。等夫人喝完我的药,病情有所缓解,您再夸赞我也不迟。”她顿了顿,又坚定地说道,“我始终坚守一个原则:开医馆就是为了服务大众,服务老百姓,服务那些身在疾苦中的人。不过大帅您放心,若是府上家属或是您老人家有恙,随时可以传唤我,我随叫随到,其实不必留在府中,也一样方便。”
吴督军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有些不满意。
旁边的八姨太见状,忽然笑了起来,打圆场道:“行了老爷,你动不动就想让人家留在府里,你以为养个大夫那么容易吗?咱们家本来就有家庭医生,何必再多养一个?我看啊,鱼儿就该放在水里游,人家既然是民间大夫,就让她在民间施展才能,这样不是更好?”
八姨太一发话,吴督军顿时消了气,呵呵一笑,拿起一根牙签剔着牙,说道:“行了行了,你走吧。记住,用你的时候,必须随叫随到,要是来晚了,我可要不高兴了,听懂了吗小丫头?”
“是,谨遵大帅吩咐。”苗云凤连忙应了一声,转身迅速离开了八姨太的卧室。
出了别墅,只见杨队长早已在外等候,看样子是想送她回去。可苗云凤却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杨队长见状,好奇地问道:“你东张西望的,在看什么呢?”
苗云凤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位王副官,他也住在督军府吗?”
杨队长先是哈哈一笑,带着几分酸溜溜的妒忌说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不过在回去的车上,他还是向苗云凤娓娓道来,“说起来也没办法,他的确住在督军府,不过人家王副官在外边也有自己的住宅。只不过他和大帅的关系铁得很,当年他曾救过大帅的命,大帅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看待。大帅膝下有女无儿,年纪也大了,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王副官自然就成了首要人选。像我们这些人,就算保护了大帅这么多年,也永远只是下属,哪能跟王仁杰比?我看用不了几天,大帅就会正式宣布他为继承人了。”
苗云凤心里还藏着一丝好奇心,关乎姐姐张凤玲的事儿——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副官又为何会认她做干女儿?
她琢磨着,这位杨队长在督军府任职,说不定知道其中内情,于是趁着车上说话方便,主动开口问道:“杨队长,我想问问你,王副官认的那个干女儿,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杨队长笑了笑,答道:“这事儿啊,真是天缘巧合,他们俩其实是一对恩人呢!”
“恩人?什么恩人?”苗云凤一听,连忙追问道。
杨队长缓缓说道:“前阵子郑市长的儿子办订婚宴,宴请了诸位同僚,各界同仁,结果宴席上出了变故,有人投毒。郑市长觉得扫了大家的兴,尤其是没让王副官喝尽兴,过了两天就专门派人把王副官请了过去,想再好好款待一番。”
“酒席宴上,郑市长的儿子和他的未婚妻,也过来陪着招待王副官。那位凤儿小姐给王副官敬酒的时候,胳膊上露出了一个纹身,我听说是个‘金’字。”
“王副官一看到那个‘金’字,当场就认出来了!他说有一天晚上,被仇人追杀,差点就命丧黄泉,是一个胳膊上纹着‘金’字的女孩救了他,才让他保住了一条命。他这些天一直愁着找不到这位恩人,没想到在酒桌上一眼就看到了凤儿小姐胳膊上的‘金’字。”
“于是王副官就问她,是不是那天晚上救过自己的那个女孩?那位凤儿小姐当时含羞带涩地承认了。王副官一听,兴奋得不得了,当场就决定要收她做干女儿——听说凤儿小姐家里没人,一直住在山上的破庙里,无家无室的。”
“凤儿小姐一听这话,哪能不答应啊?这不是攀高枝的好事吗,不答应才是傻子呢!有王副官这么大的靠山,将来跟郑市长的公子相处,两个人的地位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郑市长也高兴得合不拢嘴,未来的儿媳妇竟然一步登天,王副官是谁啊?那可是未来的督军,现任大帅指定的接班人,大家都跟仰望着日月似的敬着他,市长自然是高兴得北都找不着了。”
“就这样,这事儿顺理成章地成了,凤儿小姐也进了督军府,住在吴督军的宅子里。吴督军的宅子大得很,足足有几十亩地,光小别墅就好几栋。凤儿小姐一来,就跟王副官住进了别墅里,一下子就成了众人艳羡的大家闺秀,你说这事儿多幸运!”
苗云凤听完,恍然大悟,轻声说道:“啊,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