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诅咒戛然而止。
因为林碧痕的身影已经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双金白交织的眼眸俯视着他，带着一丝最后的怜悯，和更多的嘲弄。
“你的主子，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了。”
“砰！”
随着她话音落下，玄光的身体，连同他那正在溃散的神魂，彻底爆开。
没有血肉横飞。
他整个人化作了漫天最纯粹、最温暖的金色光点。
这些光点没有消散，而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引导下，如同温润的春雨，洋洋洒洒，落向下方那片因血祭而变得死寂的土地。
干涸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湿润。
枯死的草木，在光雨的沐浴下，竟奇迹般地抽出了一抹脆弱的新绿。
放逐州那常年灰蒙蒙的天空，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擦拭过，竟透出了一丝久违的、清澈的湛蓝。
一场审判，换来了一场新生。
【弑天锁链】完成了它的使命，光芒敛去，缓缓隐没，重新化为一道虚幻复杂的印记，烙印在林碧痕纤细的右臂之上，再无声息。
审判的威压散去，林碧痕那挺得笔直的背脊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唇边溢出一丝金色的血迹。强行催动三张金符和白莲之力，对她几乎枯竭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她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及时地从侧后方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稳稳地扶住。
萧玦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看着怀中这个脸色苍白如纸、却刚刚行了灭神之举的女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林碧痕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支撑，缓缓喘了口气，随即露出一抹虚弱却依旧灿烂的笑容，对着那些已经吓傻了的神殿弟子，他们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木雕。
为首的法尊，一位真正的天仙大能，在他们面前被那个女人用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一句句地“念”死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宝对轰，没有毁天灭地的神通比拼。
只是宣读“罪状”。
然后，人就没了。
修为、道果、神魂，连同存在的痕迹，都被彻底抹除，化作了滋养这片土地的甘霖。
这是何等恐怖的妖术！
不，这已经超出了妖术的范畴，这更像……更像是一种天谴！
一名年轻的弟子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极致的恐惧与信仰的崩塌，他双眼翻白，道心在“咔嚓”一声脆响中当场破碎，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瞬间萎靡下去，修为大跌。
“当啷！”
又一名弟子手中的长剑脱手落地，在死寂的溶洞中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双手抱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更多的人，则是下意识地后退，拉开与那个女人的距离，仿佛她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源头。。
他们的腿在发抖，牙齿在打颤，握着法宝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他们看着林碧痕的眼神，再无半分身为神殿弟子的倨傲与轻蔑，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而是一尊刚刚苏醒，正饶有兴致打量着下一份祭品的远古邪神。
林碧…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唇边的笑意扩大，声音很轻，很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轻声道：
“下一个，轮到谁来评测？”
这句轻飘飘的问话，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所有神殿弟子已经绷到极致的神经！
“魔鬼！她是魔鬼！”
一名弟子终于崩溃了，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恐惧。他看也不看身边的同门，猛地转身，浑身神光不顾一切地爆发，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向着洞口疯狂逃窜。
他甚至不敢御剑，而是用上了燃烧精血的遁法，仿佛身后追着的是能吞噬整个世界的深渊。
这声尖叫，这道逃窜的身影，像是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恐慌。
“快跑！”
“离她远点！”
“我不想被‘评测’！我不想死！”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传染开来。
“神殿威严”、“正道荣光”，这些曾经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死亡恐惧面前，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剩下的昊天神殿弟子们如同一群被惊吓过度的兔子，抛盔弃甲，狼狈奔逃。有人慌不择路，撞在石壁上；有人为了抢先一步，甚至不惜对着前方的同门打出一道神光。
场面一片混乱，再无半分九天之上、不朽道统的威严与风度。
萧玦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断剑“问心”横在身前，护住了林碧痕，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垂死反扑。
然而没有。
那些所谓的正道精英，此刻心中只剩下逃命这一个念头。
林碧痕再也支撑不住，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耳边那些惊恐的尖叫声也变得遥远起来。她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沉沉地昏倒在萧玦怀中。
“喂！”
萧玦心中一紧，连忙将她揽得更稳一些。
怀中的女子身子轻得像一片羽毛，皮肤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那张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了之前的戏谑与锋利，只剩下毫无血色的苍白，长长的墨绿色睫毛安静地垂着，像两只疲倦的蝴蝶。
萧玦低头看着她，心中翻江倒海。
他看着她唇边那抹刺目的金色血迹，又下意识地看向那片满目疮痍、却已经开始焕发生机的大地。
金色的光雨早已散尽，但空气中还残留着温暖纯净的气息。地面上，那些被血祭阵法彻底榨干生机的土壤里，一抹抹脆弱而顽强的嫩绿，正顶着石块，努力地钻出来。
一边是审判神只、抹杀天仙的恐怖手段。
另一边，却是净化土地、孕育新生的结果。
毁灭与创造，审判与救赎。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竟然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如此诡异而和谐地统一了起来。
他这位昊天神殿的前任神子，自诩看遍了神殿的典籍，通晓世间万千法则，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不可理喻的力量。
这已经不是“道”，不是“法”，而是一种更本源、更霸道的……规则。
一种可以裁定他人“道与法”是否合格的规则。
他的目光落在林碧痕垂下的右臂上，那道已经隐没的【弑天锁链】印记，仿佛依旧散发着让他神魂悸动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阵吊儿郎当的脚步声从洞口的方向传来，不疾不徐，还伴随着酒水在葫芦里晃荡的咕嘟声。
萧玦目光一凝，浑身肌肉瞬间紧绷，断剑“问心”发出一声警惕的嗡鸣，如临大敌地望向洞口。
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身形有些懒散的青年，正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腰间挂着个黑不溜秋的酒葫芦，手里还拎着一坛刚开封的酒，浓郁的酒香瞬间冲淡了洞中残余的血腥气。
来人正是风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