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约十米深时，陆清玄停住了。
他的脚尖触到了一块明显异样的凸起。借着从井口透下的微弱月光和自身灵力散发的微光，他看到井壁一侧，镶嵌着一块长方形的金属板。板子表面锈蚀严重，但还能辨认出几个模糊的字样：
地脉监测点 - 07
薪火计划 - 基层站点标准配置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非授权人员严禁操作。
果然是的设施。
陆清玄继续下潜。在十五米深的井水水面处，他发现了一个更隐蔽的横向通道——入口被巧妙设计成井壁的天然凹陷，外面覆盖着一层与周围石壁颜色质感完全一致的人造伪装层。若不是神识仔细扫描，根本发现不了。
夜鹰，下来，有发现。
片刻后，夜鹰也滑到此处。两人潜入冰凉的井水，揭开伪装层，钻进横向通道。通道很窄，仅容一人匍匐前进，内壁是光滑的合金材质，虽然老旧，但密封性极好，内部没有积水。
爬行约二十米后，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直径约五米的圆形空间，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密室。室内空空荡荡，只有中央地面上，镶嵌着一个复杂的、直径三米的圆形阵列。阵列由无数细密的金属线条和不知名晶体节点构成，虽然大部分区域已经黯淡无光，但仍有几处节点还在极其微弱地闪烁着淡蓝色的光。
而在阵列边缘，散落着几块破损的控制面板和一堆已经风化成碎屑的纸质文件残骸。
这就是……地脉稳定阵列？夜鹰环顾四周，声音在密闭空间中回响。
陆清玄没有回答。他蹲在阵列旁，神识全开，仔细探查这个古老装置的结构。很快，他发现了问题。
阵列的核心能量回路，被淤塞了。
不是物理损坏，而是被某种粘稠、阴冷的能量侵蚀——是蚀能。大量的蚀能如同淤泥般堵塞了能量通道，让整个阵列只能以最低功率勉强运转。而侵蚀的来源，正是阵列正下方、更深层的地脉。
他顺着蚀能淤塞的路径反向探查，神识穿透阵列基座，向下延伸。
三十米、五十米、八十米……
在约一百米深处，他到了那个次级裂隙。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空间扭曲点，大小约莫拳头，边缘不断吞吐着暗红色的能量流。裂隙被一个复杂的能量场包裹——正是他在井外感知到的那个年久失修的封印。封印本身还算完整，但它与地脉稳定阵列之间的连接，却被裂隙持续泄露的蚀能严重侵蚀，导致阵列无法有效抽取地脉能量维持封印，形成恶性循环。
更糟糕的是，陆清玄感知到，这个裂隙正在……缓慢生长。
虽然速度极慢，可能一年才扩大几毫米，但确实在扩大。而每扩大一分，泄露的蚀能就多一分，阵列的负担就更重一分。
怎么样？夜鹰轻声问。
陆清玄收回神识，脸色凝重：情况比预想的糟。这个阵列原本的作用，应该是抽取地脉中的有序能量，一方面净化环境，另一方面维持下方的裂隙封印。但现在，它被蚀能淤塞，效率不足百分之一。
他指向阵列中央几个还在闪烁的节点：就是这几个点还在勉强工作，维持着封印不彻底崩溃。但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年，阵列就会完全失效，到时候下面的裂隙……
他没说完，但夜鹰明白了。
能修复吗？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两个条件。陆清玄站起身，第一，清理淤塞的蚀能；第二，提供足够的启动能量，让阵列恢复全功率运转。
他顿了顿：第一个条件，贫道或许可以用秩序之力尝试净化。但第二个条件……他苦笑道，这个阵列全功率运转需要的能量，相当于铁锈镇所有人十年情绪积累的总和。除非能找到外部的高纯度能量源，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利用心念之晶，引导一次超大规模的、高质量的集体情绪共鸣，瞬间注入足够能量。陆清玄看向手中的晶体，但那种规模的共鸣，需要所有人高度同步、情感纯粹且强烈……可遇不可求。
夜鹰沉默了。她走到阵列边缘，伸手轻触那些冰冷的金属纹路。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想起父亲实验室里的那些精密仪器——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孤独。
突然，她体内的秩序之种轻微震动了一下。
不是预警，更像是……某种共鸣。
她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种感觉。渐渐地，她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秩序之种赋予的感知。在阵列深处，那些被蚀能淤塞的通道中，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情绪印记。
那是当年建造、维护这个阵列的人们留下的。
有工程师调试设备时的专注，有研究员记录数据时的严谨，有守卫站岗时的警惕，还有……在大灾变来临、所有人不得不撤离时，那个最后关闭阵列、将其转入低功耗模式的人，留下的那一丝一定会回来修复的执念。
这些情绪印记历经数十年，早已淡薄得几乎消散，但在秩序之种的共鸣下，夜鹰还是捕捉到了它们。
道长……她睁开眼睛，声音有些颤抖，这个阵列……它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那些建造它、维护它的人。夜鹰指向阵列中央，那些情绪印记……虽然微弱，但它们还在。如果我们能……唤醒它们，或许……
陆清玄眼睛一亮。
情绪印记，本质上也是心念能量的一种。虽然个体的印记很弱，但如果是成百上千人、数十年的积累呢？
你试试看。他说，用秩序之种共鸣，引导那些印记苏醒。贫道用心念之晶辅助，尝试构建一个临时的情绪共振回路
夜鹰点头，在阵列中央盘膝坐下。她双手结印——这是陆清玄教她的基础灵力引导法诀，此刻用在情绪共鸣上竟意外地合适。秩序之种的力量从她体内升起，化作淡金色的光晕，缓缓注入阵列。
陆清玄则将心念之晶悬浮在阵列上方，神识如丝般散开，缠绕在阵列的每一个节点上。他在寻找，寻找那些残留情绪印记最集中的地方。
找到了。
在阵列的东北角，一处已经彻底黯淡的节点下方，聚集着至少十七个清晰的印记。它们属于同一支维护小队，这些人在这里工作了八年，每天都重复着检查、清洁、校准的工作，枯燥但尽责。
从这里开始。陆清玄低声道。
夜鹰将共鸣力量聚焦到那个节点。
起初，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些印记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等于不存在。但夜鹰没有放弃，她将自己对父亲的复杂情感——那种又恨又念、又怨又思的情绪——注入共鸣。这不是纯粹的正向情绪，但足够强烈，足够……真实。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第一个印记苏醒了。
那是一个年轻技术员，第一次独立完成节点校准后的成就感。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维护小队的专注、尽责、一丝不苟，这些情绪印记被逐一唤醒。它们如同沉睡多年的种子，在秩序之光的浇灌下，重新焕发生机。
心念之晶开始发光。
晶体内部，那些淡金色的纹路快速生长、蔓延，与苏醒的情绪印记建立连接。一个临时的、微小的情绪共振回路在阵列东北角成型。
奇迹发生了。
那个已经黯淡数十年的节点，突然闪烁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且很快就重新黯淡，但那一瞬间，节点周围的蚀能淤塞，明显被清除了一小片——大约指甲盖大小。
有效！夜鹰惊喜道，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继续。陆清玄也精神一振，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扩大范围。
两人配合更加默契，一个用秩序之种共鸣唤醒印记，一个用心念之晶构建回路、引导能量。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节点被。虽然每次点亮都只能维持几秒钟，但每一次点亮，都会清除一小片蚀能淤塞。
三个小时后，阵列已经有十分之一的区域恢复了微弱的光。
夜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变得急促。她体内的秩序之种在持续输出，让她感到一阵阵虚弱，但她咬牙坚持着。陆清玄也神情专注，额角青筋微微跳动，显然心念之晶的操控消耗了他大量精力。
就在这时，夜鹰突然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实际的声音，而是直接传入意识的、苍老而疲惫的叹息：
……终于……有人来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阵列正中央。
那里，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一个情绪印记，正在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