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藏经阁。
窗外已是深秋，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被一阵微不可查的清风符之力悄然卷起，堆放到角落，使得阁前石阶始终保持着一尘不染的洁净。林凡坐在靠窗的旧木桌后，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青岚风物志》，看得津津有味。书页间记载的各地奇闻异事、灵草妖兽，于他而言，比那些直指长生大道的修炼功法有趣得多。
自那日“血符惊雷”，莫名其妙解决了魔修之围，又“被迫”收下叶红衣这个徒弟，已过去月余。宗门上下，从掌门到最低等的杂役，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与狂热，仿佛他是什么上古大能转世。这让习惯了苟在角落当小透明的林凡十分不适应。
好在，他及时宣布了“闭关”，并且将藏经阁划为了自己的清静之地。有叶红衣这个新晋的、实力暴涨且护师心切的徒弟守在阁外，大部分慕名而来或心怀好奇的人，都被挡了回去。至于那些身份足够高，如掌门、长老之流，林凡倒也给他们留了几分面子，允许他们偶尔进来“请教”一二——当然，所谓的请教，大多是林凡随口胡诌几句似是而非的“道法自然”、“顺势而为”，再不然就是“此符奥妙，存乎一心”之类的废话。偏偏他身份摆在那里，加上之前种种神异表现，这些废话听在掌门长老耳中，也成了蕴含至理的大道箴言，一个个若有所思、感激涕零地退去。
“唉，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林凡放下书册，叹了口气，揉了揉并不酸胀的眉心。他这“符尊”的名头，完全是骑虎难下。每次看到掌门那饱含期待与谄媚的眼神，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只是个想苟住的学渣，怎么就成了宗门支柱了呢？
“师父。”
清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叶红衣。她如今已稳固了筑基期的修为，气息内敛，眉宇间的英气更胜往昔，只是站在那里，就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她身上穿的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青云宗内门弟子服饰，但腰间悬挂的那柄看似普通的“赤霄剑”胚，却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
“进来吧，红衣。”林凡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一些。
叶红衣推门而入，步履沉稳。她先是对着林凡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双手奉上一枚造型古朴、边缘镶嵌着暗金色云纹的黑色玉简。
“师父，黑云城城主府派人送来请柬。”
“请柬？”林凡眉头微挑，心中警铃大作。麻烦，这绝对是麻烦上门的预兆。他接过玉简，触手温凉，材质不凡，显然造价不菲。玉简正面，以灵力镌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请柬”，背后则是黑云城特有的标志：一团缭绕的黑色云气，云中隐现城郭轮廓。
他神识微微探入，一股信息便流入脑海：
“谨呈青云宗符尊林凡阁下钧鉴：
久闻阁下符法通玄，威震青岚，鄙人黑云城主欧阳烈，心向往之，憾未能亲至拜会。今恰逢小女诞辰，特于本月十五，于城主府内举办鉴宝大会，广邀青岚俊杰，共赏奇珍。素闻阁下眼界高绝，特备薄帖，诚邀尊驾拨冗莅临，使大会蓬荜生辉，吾等亦能聆听高论，受益匪浅。
黑云城主 欧阳烈 敬上”
信息不长，但措辞客气，给足了面子。尤其是点名邀请他这位“符尊”，显然是对他之前的表现有所耳闻。
“鉴宝大会……黑云城主欧阳烈，金丹后期修为……”林凡摩挲着玉简，心中快速盘算。黑云城是青岚大陆东部一座规模不小的修仙城池，实力远超青云宗，城主欧阳烈更是成名已久的金丹后期高手，据说距离元婴也只有一步之遥。这样的人物发出邀请，于情于理，青云宗都不好直接拒绝。
但他实在不想去。人多眼杂，必然少不了各种应酬、试探，甚至可能还有不开眼的跳出来挑衅。按照他熟读各类网文的经验，这种场合就是主角装逼打脸、麻烦缠身的标准舞台。而他的人生信条是：能苟则苟，绝不主动惹事。
“红衣，你怎么看？”林凡将问题抛给了徒弟，想听听她的意见。
叶红衣沉吟片刻，道：“师父，黑云城势力不小，欧阳城主亲自相邀，若直接回绝，恐拂了对方面子，于宗门日后发展不利。而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鉴宝大会，想必会有不少罕见的宝物和材料出现，或许能有助师父修行之物。”
她后半句话纯属瞎猜，在她心目中，师父修为深不可测，人界的宝物恐怕难入法眼。但她自己却对那鉴宝大会颇有兴趣。她修为大进后，尚未有机会与同辈修士好好交流，更想去见识一下更广阔的世界。只是师命如山，她不敢直接表露。
林凡闻言，心中暗叹。果然，连自己这看起来一根筋的徒弟都觉得该去。宗门利益，人际往来，这些都是他想要避免却又无法完全摆脱的枷锁。他一个只想安安静静画符、苟到天荒地老的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宝物什么的，为师倒是不在意。”林凡摆了摆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这人情世故，确实麻烦。”他想了想，又道：“送请柬的人呢？可还说了什么？”
“来人是城主府的一位执事，态度颇为恭敬。他说此次鉴宝大会，不仅邀请了青岚大陆东部诸多宗门和世家，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地域的修士，规模不小。除了鉴宝，似乎还有年轻一辈交流切磋的环节。”叶红衣如实禀报。
年轻一辈交流切磋？林凡眼皮一跳。得了，标准剧情套餐来了。到时候肯定有人看他徒弟漂亮又厉害，上来挑战，赢了麻烦，输了更麻烦（虽然他觉得自己这徒弟不太可能输给同辈），平白惹人注目。
“啧，更不想去了。”林凡嘀咕道。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掌门玄诚子带着几位长老，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显然，他们也收到了消息。
“林师叔。”玄诚子率先行礼，如今他对林凡的恭敬是发自肺腑的。这位“师叔”虽然性子古怪，喜欢“苟”着，但实力是真强，随手漏点东西都让宗门受益无穷。
“掌门来了。”林凡抬了抬眼，算是打过招呼。
“师叔，黑云城送来请柬之事，您已知晓了吧？”玄诚子试探着问。
林凡将黑色玉简往桌上一丢，懒洋洋地道：“刚看到。没什么兴趣，你替我回绝了吧，就说我闭关到了紧要关头，无法分身。”
玄诚子脸上笑容一僵，与几位长老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这位师叔什么都好，就是这“避世”的性子太过执拗。
“师叔，此事……恐怕不太好办啊。”一位掌管外事的长老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地劝道，“黑云城势力庞大，欧阳城主更是金丹后期的大修士，其独女欧阳明珠据说天赋卓绝，深受宠爱。此次借诞辰之名举办鉴宝大会，广发请柬，颇有彰显实力、结交四方之意。我青云宗能得此邀请，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师叔您的面子上。若直接回绝，不仅得罪黑云城，恐怕也会让其他势力觉得我青云宗持才傲物，不利于宗门日后在东部立足啊。”
另一位长老也补充道：“是啊，师叔。我青云宗经此前一役，虽声望大涨，但底蕴尚浅，正需与各方势力交好。此次大会，亦是一个展示我宗实力、结交盟友的好机会。更何况，听闻大会上可能出现一些稀有的制符材料，或许对师叔您的符道研究有所裨益？”
最后这句话，倒是让林凡心中微微一动。材料他倒不缺，他缺的是“样本”。此界的符箓体系虽然在他看来粗糙，但也自成一体，或许在鉴宝大会上能见到一些古老、奇特甚至失传的符箓或者相关宝物？了解一下此界符箓的发展历程和不同流派，对于他完善自己的“虚空画符”理论，或许能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毕竟，他之前都是靠自己前世的理论和“感觉”在画，对此界正统符箓的了解，大多还停留在藏经阁的典籍和观察外门弟子的层次。
见林凡似乎有所意动，玄诚子赶紧趁热打铁：“师叔，您若是嫌路途劳顿，宗门可派出最好的飞行法器，由我与几位长老陪同，红衣师侄亦可随行护卫。到了黑云城，您若不愿应酬，一切交由我等处理便是，您只需在鉴宝时露个面即可。”
叶红衣虽然没说话，但那双清亮的眸子也望向了林凡，隐隐含着一丝期待。
林凡看着眼前这一圈人，掌门、长老、徒弟，个个都盼着他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起来的吉祥物，身不由己。他再次叹了口气，知道这趟浑水怕是躲不掉了。
“罢了罢了。”林凡摆了摆手，一脸“我都是为了宗门”的无奈表情，“既然关乎宗门发展，那我便走这一趟吧。”
玄诚子等人闻言，顿时喜形于色，连声道：“师叔深明大义！宗门之幸！”
“不过，”林凡话锋一转，竖起两根手指，郑重强调，“我有两个条件。”
“师叔请讲！”玄诚子连忙应道。
“第一，低调，一定要低调！”林凡严肃地说，“我们就是去凑个热闹，看看宝贝，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到了那里，你们也别到处宣扬我的身份，就……就当我是个普通的随行长老好了。”
“这……”玄诚子有些迟疑，“师叔，这怕是不妥吧？以您的身份……”
“就这么定了！”林凡不容置疑，“树大招风，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你们若是不同意，那我就不去了。”
“好好好，依师叔，一切都依师叔！”玄诚子见林凡态度坚决，只好答应。心中却想，师叔这“苟”道，真是贯彻得彻底啊。
“第二，”林凡指了指桌上的请柬，“这鉴宝大会，是不是得要带礼物去？我们青云宗现在……有钱吗？”
他记得之前为了绘制那些改良阵图，可是消耗了不少宗门库存的灵墨和符纸（虽然在他看来品质低劣），虽然他也用聚灵阵和改良功法回报了，但灵石这种硬通货，宗门似乎一直不宽裕。
玄诚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师叔放心！托您的福，如今宗门各项产业收益大增，加上各方势力的‘孝敬’，库房里灵石充盈，备上一份厚礼绝无问题！定不会失了礼数，堕了师叔您的颜面。”
林凡点点头，这才稍微放心。他可不想因为礼物太寒酸，又被人看轻，平白惹来麻烦。虽然他不怕麻烦，但讨厌麻烦。
“行了，你们去准备吧。何时出发，提前告知我一声便是。”林凡下了逐客令。
“是，师叔！我们这就去准备，定让师叔此行舒适顺心！”玄诚子带着众长老，心满意足地退出了藏经阁。
阁内又恢复了安静。
叶红衣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师父又拿起那本《青岚风物志》，仿佛刚才只是决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忍不住开口：“师父，您真的愿意去吗？”她看得出，师父并非真心想去。
林凡头也不抬，翻过一页书，慢悠悠地道：“红衣啊，你要知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时候，不是你想苟就能苟得住的。该露面时，也得露个面，免得被人当成软柿子，麻烦更多。”
他顿了顿，放下书，看向窗外那片被他用清风符聚集起来的落叶堆，眼神有些深邃。
“况且，这黑云城，这鉴宝大会……或许，真能碰到点有趣的东西也说不定。”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划动，一个极其复杂、若有若无的符文一闪而逝，带着一种玄之又玄的韵味。那并非此界任何已知的符箓，而是他根据那枚得到的“幽冥碎片”上感受到的奇特波动，结合自身对虚空符文的感悟，正在尝试推演的一种新东西。
只是推演极为艰难，消耗心神巨大，且充满了未知。或许，出去走走，换换环境，能带来一些新的灵感？
他有一种预感，这次黑云城之行，恐怕想低调……也难了。
“唉，麻烦啊。”
他再次叹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手中的书卷，试图在文字中寻找片刻的安宁。而那张黑色的请柬，则静静地躺在桌角，预示着一段新的、注定不会平静的旅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