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昨夜厮杀的血渍,被晨露浸得发黑。奎国王瘫坐在地,华贵的白色鬃毛沾着尘土,蓝宝石王冠歪在一边,链扣刮擦着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视线越过克里侯爵的肩,突然被天际线处的景象攫住——
那是一片铺天盖地的银蓝色洪流。数百艘战舰破开云层,舰艏悬挂的旗帜在起源星的风中猎猎作响:蓝白相间的条纹如同一道横贯星空的河,中间缀着的五颗金星在晨光下闪着温润却不容置疑的光。舰队的阴影投在广场上,像一片移动的山峦,引擎的余震让地面微微发颤,连宫殿顶端的琉璃瓦都在轻响。
那是......奎国王的喉结动了动,灰暗的瞳孔里映出那面旗帜,突然想起了什么,呼吸骤然停滞。
旗舰的降落架在广场中央展开,金属与地面碰撞的闷响压过了周围的骚动。舱门缓缓滑开,林宇走了出来。他没穿厚重的铠甲,一身深灰色的联邦制式常服,领口别着枚朴素的星徽,步伐平稳地穿过围观的起义军士兵——那些士兵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敬畏,更有一丝被点燃的期待。
林宇在奎国王面前站定,阳光落在他肩上,映出衣料上细微的磨损痕迹。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你好,奎·海瑞恩国王。第一次见面,容我自我介绍——林宇,蓝星联邦,一个普通公民。
奎国王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炸开一丝惊惶,随即是更深的灰败。太阳系文明......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一年前,他联合双子文明派出的精锐舰队,在血色悬臂被打得片甲不留,三十万星际陆战队全军覆没,连最引以为傲的星陨级战列舰都成了宇宙垃圾。那时他才知道,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太阳系文明,手里握着能轻易撕碎帝国防线的力量。
克里!奎国王突然转向一旁的侯爵,鬃毛因愤怒而炸开,你竟然联合太阳系!你这是叛国!是整个海瑞恩文明的叛徒!
克里侯爵弯腰拾起地上的王冠,指尖摩挲着上面磨损的宝石,那是历代国王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叛国?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陛下,您摸着良心说,这个腐朽到根里的帝国,还配谈二字吗?
他猛地将王冠掷在奎国王面前,宝石碰撞石板的脆响惊得周围士兵一凛:几万年了!贵族们把军饷换成私人庄园,把平民当矿坑里的燃料,把边境军的防寒服拿去喂猎犬!上个月东境饥荒,您的财政大臣却用赈灾款买了艘私人游艇——这样的权贵,您让他们关心平民的生死?
你别忘了!奎国王嘶吼着,你海瑞家族也是贵族!你祖父曾在您现在站的位置,向我的祖父宣誓效忠!
我和你们不一样。克里的声音陡然转沉,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穿着补丁甲胄的士兵,我带的兵,顿顿有热食,军饷一分不少;西境的矿场,我让人拆了监工的电棍,矿工能按时休息;被你们判了终身苦役的平民,我放他们回了家。
他俯身逼近奎国王,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怒火:被我亲手送进刑场的权贵,不止五个——包括我那个贪墨军粮的亲叔叔。您以为我像你们一样,把贵族身份当吸血的凭证?
周围的平民突然响起一阵低低的附和,有人举着粗糙的木牌,上面写着还我父兄——那是被矿场吞噬的亲人。克里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缓却字字千钧:我曾是矿物星上挖煤的平民,知道冬天没暖气会冻掉手指,知道孩子饿极了会去啃矿石,知道被权贵的飞车撞了,连句道歉都换不来。
他直起身,望向天空中悬停的联邦舰队,又看向身旁的林宇,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释然:这个帝国早该换种活法了。
广场上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奎国王瘫在地上,看着那面蓝白旗帜在风中舒展,看着平民们举着拳头涌向克里,突然意识到——他失去的不只是王位,是整个被他和权贵们亲手推开的世界。
起源星的晨光第一次照进没有贵族仪仗的街道时,克里已经在原皇宫的议事厅里摆开了长桌。桌案上堆着从贵族庄园抄出的账册,泛黄的纸页上记满了克扣军饷的数字、强占土地的坐标、矿场里消失的平民姓名。他拍了拍手,二十名穿着起义军制服的士兵推着全息投影设备走进来,设备启动的瞬间,整个厅内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光点——那是海瑞恩帝国所有在册贵族的名单,每个名字旁都标注着初步核查出的疑点。
成立特别法庭。克里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内回荡,平民代表、起义军军官、蓝星联邦派来的法务顾问各占三分之一,所有卷宗对公众开放。
第一桩庭审设在中央广场的临时审判台。被押上来的是前财政大臣,账册显示他三年间挪用了七次赈灾款,其中一笔直接导致南部农业星的平民饿死三千余人。
当全息投影放出他用赈灾款购买的私人游艇在星海中狂欢的画面时,台下的平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证据确凿,罪无可赦!主审官敲下法槌的瞬间,行刑队的爆能枪在阳光下闪了闪,财政大臣的尸体倒下时,广场上没有一丝怜悯的声音。
而那些罪行较轻的贵族——比如强占平民房屋却未伤人命的子爵,克扣士兵三个月军饷的军需官——则被押上了改造过的运输舰。舰身喷着劳动赎罪的字样,正驶向重新整顿的矿区。挖矿一年,每日定额减半,完成可领基础口粮。克里在命令里特意加了一条,矿区必须设医疗站,每周有一天休息,谁再敢私设惩戒舱,以同罪论处。
罚没的财产清点工作持续了十天。从贵族庄园里搜出的晶条堆成了小山,仓库里的奢侈品——镶钻的机甲模型、用星兽皮毛做的地毯、陈年的星露酒——被分类登记后,一部分换成了粮食和药品,直接拉到平民聚居区的分发点。
这是我家被抢的传家宝!一个白发老人颤巍巍地举着登记册,指着展台上的一枚银质徽章。负责登记的士兵核对后,立刻将徽章递还给他,老人捧着徽章哭了,周围的人却笑着拍他的背——他们手里都领到了沉甸甸的粮袋,袋面上印着新的标志:海瑞恩公民共享物资。
与此同时,林宇的舰队正在星图上划出一道道清剿轨迹。那些拥兵自重的贵族私人武装藏在小行星带的隐秘要塞里,以为能凭坚固的防御负隅顽抗。可蓝星联邦的破壁者导弹像长了眼睛,精准击穿能量护盾的薄弱点;蜂鸟级护卫舰封锁了所有跃迁航道,断了他们的后路。
北境伯爵的私人舰队投降了!通讯兵的声音带着兴奋,他们的旗舰舰长说,再不降,士兵就要哗变了——那些士兵早就听说起源星在分粮,不想为贵族卖命了。
林宇站在指挥舱里,看着星图上代表私人武装的红点一个个熄灭,指尖划过最后一个坐标。收尾吧。他对副官说,剩下的,该让他们自己走了。
一个月后,起源星的中央广场竖起了新的纪念碑。碑上没有皇室徽记,只刻着一行字:每个生命都该被尊重。广场上挤满了人,他们举着选票——那是用回收的贵族账册纸印制的,正排队投票选举新的领导层。
克里以全票当选海瑞恩最高领导人时,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身后是新成立的四个部门牌匾:财政部的电子屏上滚动着透明的收支明细,军政部的墙上贴着士兵与公民同权的标语,内政部的窗口前排着办理公民证的长队,外交部的工作人员正和蓝星联邦的使团视频通话,讨论着贸易协定。
我们不学皇室的一言堂。克里对着扩音器说,声音透过广场的扬声器传遍每个角落,法律由公民代表共同制定,官员由大家投票选出,谁犯错,谁下台,哪怕是我克里,也一样。
台下爆发出比任何时候都响亮的欢呼。有个曾在矿区待了十年的平民举着新领的公民证,证上的照片里,他虽然脸上还有矿尘的印记,眼睛却亮得像星图上的导航星。
远处的星港里,蓝星联邦的舰队正在缓缓撤离,舰艏的蓝白旗帜与海瑞恩新升起的星辰旗在风中遥相呼应。
林宇站在旗舰的舷窗前,看着那颗正在焕发生机的星球,忽然想起莱尔克曾说的话:不是我们推翻了谁,是他们自己站不稳了。
是啊,当一个制度里,平民的汗水只滋养了权贵的奢靡,那它的倒塌,从来都不是意外。而新生的光,总会从最渴望温暖的地方,最先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