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纳德行星的文明图谱里,母系社会的根基如同伊娜首都的巨石宫殿般坚固——雌性巴纳德人凭借更敏锐的星象感知力执掌政权,银鳞覆盖的手掌能稳稳握住燧发枪的枪托;而雄性则多在矿场与农田间劳作,宽厚的手掌更擅长抡起锄头与铁锤。这种分工像行星的自转般自然,延续了近千个星年。
伊莉雅·巴纳德无疑是雌性中的异类。当其他同龄雌性在军事学院练习射击时,她正蹲在天文台的石塔上,用青铜制的星盘测算日月轨迹;当宫廷贵妇们争论布料的绣纹时,她已在羊皮卷上写下了三卷《地脉流转考》。黑色毛发覆盖的灰蓝色皮肤下,跳动的是对未知的无限渴求,连伊娃女皇都常说:“伊莉雅的眼睛里,装着比星空更辽阔的好奇。”
这天正午,蒸汽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城郊庄园的宁静。两名身披青铜铠甲的女战士翻身下车,铠甲上的星徽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们站在伊莉雅的石屋前,目光里混杂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谁都知道,能被女皇手谕召见的,从来不是寻常角色。
“伊莉雅智者,”领头的战士双手捧着一卷烫金卷轴,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奉伊娃女皇陛下谕旨,请即刻随我等前往王都,另有特殊差遣。”
卷轴上盖着女皇专属的绿宝石印章,烫金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暖意。伊莉雅匆匆将星盘与几本珍爱的手稿塞进皮质行囊,指尖划过桌角那本未完成的《星轨猜想》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此行能解开卷首那道关于“远星位移”的谜题。
蒸汽车在铁轨上颠簸前行,车窗外的石屋与农田渐渐被高大的城墙取代。当王都的轮廓撞入眼帘时,伊莉雅猛地攥紧了扶手——只见橙红色的天空下,一艘通体银白的庞然大物正悬浮在皇宫上空,流线型的舰身反射着金属光泽,边缘流淌的淡紫色能量带如同活物的呼吸。
“那是什么?”同行的年轻战士忍不住低呼,握枪的手微微发颤。
伊莉雅却已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灰蓝色的瞳孔因兴奋而微微收缩。她仰头望着那艘远超认知的巨物,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嘴里喃喃自语:“没有风帆,没有热气球的气囊……是反重力?还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能量场?喷射口在哪里?那些金属接缝的弧度,倒像是遵循着某种流体力学原理……”
直到被战士们半扶半劝地推进皇宫,她的目光还黏在那艘飞船上。觐见厅里,伊娃女皇正站在台阶上等着,皇冠上的绿宝石与远处飞船的光泽遥遥呼应。
“伊莉雅,你可算来了。”女皇不等她行礼,便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一群身着星纹长袍的身影里推,“人都齐了,这就出发吧。记住,把你们看到的、听到的,都原原本本地记下来。”
“等等!”伊莉雅被推得一个趔趄,转头瞪向这位从小一起爬天文台的闺蜜,灰蓝色的脸颊因急恼泛起淡红,“伊娃!到底什么事?你至少得告诉我要去哪儿吧?”
女皇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去看星星呀。”她眨了眨眼,银鳞覆盖的眼角弯成狡黠的弧度,“你不是总念叨,想知道那些会眨眼的光点上住着什么吗?现在,机会来了。”
伊莉雅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被两名护卫半架着往前走。穿过刻满星图的长廊,眼前突然出现一艘造型奇特的小型飞船,舱门敞开着,露出里面泛着柔光的金属内壁。
舱门旁,站着一个身形与巴纳德人截然不同的生物——没有鳞片,没有竖立的瞳孔,只有两只手臂两条腿,穿着银灰色的衣物,正安静地等候着。
“这便是……外星智慧?”伊莉雅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飞船的舱门开始缓缓闭合。橙红色的天光被金属壁隔断的瞬间,伊莉雅突然笑了——或许此行归来,她的《星轨猜想》该换个更宏大的名字了。
凤蝶号的曲率引擎骤然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淡紫色的能量流在舰体下方汇聚成旋转的光涡。原本悬停在伊娜首都上空的庞然大物,像被无形的大手牵引着,开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上攀升。
橙红色的大气层在舰身周围拉出层层叠叠的气浪,不过数息之间,那抹银白色的轮廓便化作天际的一个小点,最终被厚重的云层彻底吞没,只留下空气震颤的余波在广场上久久回荡。
伊娃女皇站在石殿最高的台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皇冠边缘的纹路。直到那艘巨舰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缓缓垂下仰了许久的脖颈,酸涩的眼眶里映着空荡荡的天空,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失重感。
伊莉雅那家伙此刻在做什么?会不会害怕?那些蓝星人说的“星舰”里,会不会有比蒸汽机车更颠簸的路途?无数念头像杂乱的星轨在脑海里交织,让她这位平日里镇定自若的女皇,第一次尝到了坐立难安的滋味。
风卷着广场上未散的尘埃掠过脚边,石缝里传来护卫们压抑的呼吸声。伊娃深吸一口气,猛地攥紧了拳——现在不是怅然若失的时候。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丝绸长袍,银鳞覆盖的下颌线重新绷紧,那双竖立的瞳孔里又燃起了往日的锐利。
“来人!”她扬声喊道,声音穿透风幕,清晰地传到广场边缘,“传我谕令——即刻起,召集全境所有智者,三日内必须抵达伊娜首都。告诉他们,有比解读星象更重要的事,要与他们共商。”
站在阶下的侍卫长躬身领命,青铜铠甲在转身时发出铿锵的碰撞声。伊娃望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再次抬头望向天空。云层依旧缓慢流动,仿佛刚才那场跨越文明的会面只是一场幻梦。但她知道,从凤蝶号消失的那一刻起,巴纳德行星的命运轨迹,已经悄然偏向了未知的星海。
凤蝶号如同悬停在半空的银色山峦,静静泊在天门广场的正上方。当运输舰的舱门像羽翼般展开时,带着湿润水汽的风率先涌了进来,拂过伊莉雅灰蓝色的脸颊——这风里没有巴纳德行星特有的硫磺气息,反而混着某种草木的清香,让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
她跟着代表团成员踏上悬浮舷梯,脚下的能量流泛着淡蓝色的微光,像踩在融化的星河里。直到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伊莉雅才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呼吸猛地一滞。
远处,绵延的红色城墙如同沉睡的巨龙,砖块间的灰浆在岁月里凝成温润的光泽,墙顶的垛口勾勒出古朴的弧线,仿佛从遥远的时光里一直矗立到此刻。
更让她失神的是城楼上的飞檐翘角,覆盖着的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蜜糖般的光泽,与朱红色的立柱交相辉映,那些雕刻着云纹的斗拱层层叠叠,比巴纳德最宏伟的石殿穹顶还要繁复精巧。
“天呐……”伊莉雅的指尖微微颤抖,灰蓝色的瞳孔里映满了那片红墙黄瓦,语气里的惊叹几乎要溢出来,“伊娃那座石头堆的皇宫,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像个露天厕所!”
这话一出,身旁几位巴纳德护卫的脸颊瞬间绷紧,灰蓝色的皮肤泛起尴尬的潮红。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生怕被那些路过的蓝星人听到——要知道,女皇的宫殿在伊娜王朝可是象征着至高权力,哪能这么直白地贬低?
唯有那位捧着兽皮卷轴的老臣,此刻正低头飞快地在一卷新的羊皮纸上书写。他握着羽毛笔的手稳得惊人,笔尖在蘸了植物染料的墨水里轻点,留下一行工整的楔形文字:“伊娜历3015年,代表团抵达蓝星首日,伊莉雅智者观其都城建筑,言及我朝皇宫,称其形如厕室。”
写完,他还不忘在末尾画了个小小的星标,作为重要记录的标记。伊莉雅瞥到那行字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没再反驳——毕竟在这座仿佛能吞噬光与影的宏伟建筑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