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的灯光调得很暗，只有桌面的光脑屏幕泛着冷蓝的光。十七份作战计划整齐地码在林宇面前的合金桌上，每份封面都印着提交者的名字，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反复摩挲过。林宇指尖在最上面那份计划上顿了顿，那是个刚毕业的新兵的名字，字迹还带着点生涩的锐气。
他拿起那份计划，金属外壳在掌心泛着微凉的触感，指尖划过侧面的启动键时，指腹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淡蓝色的全息投影瞬间在桌前展开，二十艘银灰色的幽灵战舰像蛰伏的鲨鱼，正沿着小行星带的暗轨缓缓移动，舰身的隐形涂层在星尘中若隐若现。投影里，虚拟的星盗老巢——那颗布满坑洼的小行星正缓慢自转，战舰群在它周围形成半包围圈，接着，为首的战舰突然加速，主炮口亮起刺目的红光，朝着行星正面的金属大门猛冲过去。
林宇盯着投影里战舰主炮充能的红光，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他伸手在投影边缘一滑，调出隐藏的引力场模拟图——小行星带边缘的陨石群已经开始微微震颤，引力场监测仪的波纹线像被搅乱的心电图。“太想当然了。”他低声自语，指尖点向那些震颤的陨石，“幽灵舰的隐形依赖稳定的引力环境，一旦主炮齐射，冲击波会让那些原本维持微妙平衡的陨石瞬间失控，互相碰撞的碎片会撕裂幽灵舰的隐形场，到时候别说突击，恐怕刚暴露就会被星盗的巡逻舰咬住。”
投影随着他的失望渐渐黯淡下去。林宇把那份计划放到桌角，又拿起下一份。接下来的十几份计划，他看得越来越快，眉头也锁得越来越紧。有的只想着正面突破，忘了星盗可能从暗渠逃脱；有的倒是想布陷阱，却没算准陨石自转的周期，陷阱没等触发就被陨石撞毁了；还有的甚至忽略了星盗的小型突击艇，只盯着那十艘中型战舰——这些计划像刚出鞘的刀，锋芒有余，却少了打磨后的沉稳，稍不注意就会露出致命的破绽。“还是太嫩了。”林宇把最后一份新兵计划放到桌角，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真按这些方案来，星盗怕是打个照面就能从漏洞里溜得无影无踪。”
桌角的计划堆得老高，他的目光落在桌底那三份被压着的计划上。最上面的是赵洋，下面压着刘叶婷和苏晴，三个名字的字迹各有特点，赵洋的笔锋凌厉，刘叶婷的带着点跳脱，苏晴的则稳得像块磐石。
林宇先抽出赵洋的计划。刚启动投影，他的眼神就亮了亮——投影里没有直接展示战舰部署，而是先跳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星盗近半年的通讯频率分析，红色的加密波段被他用荧光笔标出，像一条条被剖开的血管。
“利用加密通讯诱敌？”林宇坐直了些，看着投影里的模拟：赵洋设计让通讯兵截获星盗的加密指令，伪造了一条“矿脉坐标”的消息，引诱对方主力舰离开小行星带，前往预设的伏击圈；同时，另一支舰队趁虚突袭老巢，两端同时收网。
“胆子够大。”林宇摸着下巴，指节轻轻敲着桌面，“把星盗的主力诱到陨石带外围的开阔区，再端老巢，首尾夹击的思路没错……”但他的目光很快落在投影角落标注“预计伤亡”的数字上，眼神沉了沉，“只是太急了。星盗主力舰的火力配置比情报里强三成，正面硬拼，咱们至少要折损三艘主力舰，得不偿失。”他把赵洋的计划放到一边，拿起了苏晴和刘叶婷的。
两份计划的投影几乎同时展开，林宇一眼就看出了相似之处——都是先屏蔽监测，再层层布陷阱，连陷阱的种类都大同小异。“看来是合计过了。”他轻笑一声，仔细对比起来。刘叶婷的方案里，陷阱布置得很密集，但在引力盲区的衔接处留了个明显的缝隙；苏晴却在那里补了三艘隐形侦察舰，既能实时调整陷阱参数，又能假装是防御漏洞，把星盗往预设的口袋里赶。而且苏晴的计划里，还标注了陨石群的自转周期，陷阱启动时间精确到了秒，刚好避开陨石碰撞的高峰期。
“高下立见啊。”林宇的目光停在苏晴计划的投影上，那里，小行星被六面陷阱网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背面靠近陨石群深处的方向留了道窄窄的缺口。而在缺口外五十公里的陨石阴影里，三艘主力舰正静默待命，舰身的伪装色和陨石融为一体。
他伸手在投影里那个看似疏漏的缺口处点了点，那里的星图正缓慢旋转，藏在陨石阴影里的舰队轮廓若隐若现。“古时的攻城战，围三厥一，留条生路让敌人慌不择路；现在这是围六厥一，把所有活路都堵死，只留一条通向死局的‘捷径’。”林宇的指尖划过苏晴签名的地方，眼底带着赞许，“这丫头把老祖宗的法子用活了。”
指挥室的合金地板泛着冷光，十七个身着学员制服的年轻人肩并肩站成两排，靴子跟齐齐叩在地面，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
他们的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微收紧，眼里的期待像被风拢着的火苗，既明亮又带着点忐忑——每个人都攥着衣角，暗暗猜想着自己的计划会得到怎样的评价，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打扰到桌后那个身着深灰制服的男人。
林宇坐在长桌尽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那目光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超过一秒，却让前排几个原本还悄悄抬着下巴的学员，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后颈。
“你们的作战计划，我全看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在安静的指挥室里荡开，“用四个字总结——一塌糊涂。”
“哗”的一声，人群里掠过一丝骚动。有人抿紧了唇，眼里的期待瞬间蒙上阴影；还有人悄悄抬眼，似乎想反驳，却被林宇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
“小行星带的引力场参数标错了三个数量级，就敢规划战舰行进路线；星盗的监测频率分析漏了最关键的加密波段，还想着正面突破；甚至有人把陨石自转周期算反了，觉得陷阱能精准触发？”林宇说着，抬手在桌前的全息屏上一滑，十七份计划的投影瞬间展开，像扇巨大的翅膀悬在众人头顶。他指尖点向最左边那份，“比如这份，觉得二十艘幽灵舰就能正面突击？看看这里——”
全息屏上突然跳出模拟画面：战舰主炮开火的瞬间，周边陨石群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密密麻麻的碎片撞向舰身，隐形涂层在冲击下剥落，露出银灰色的舰体，星盗的巡逻舰立刻从暗轨冲了出来，激光束在虚空中划出致命的红线。
“地形？变量？后果？”林宇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们只想着‘我要进攻’，却没想过‘战场会怎么反咬你一口’。”
他一份份点评下去，指尖划过投影上的漏洞：“这里，没算星盗的暗渠出口”“这里，陷阱布置在陨石引力盲区，启动就会失效”“还有这个，连星盗的小型突击艇速度参数都搞错了，等着被绕后偷袭吗？”
起初还有人悄悄皱眉，似乎觉得基地长过于严苛，但随着林宇调出模拟数据，将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一点点剖开。
比如某份计划里，战舰编队转弯角度刚好撞上陨石自转轨迹；另一份里，信号屏蔽范围算短了三公里，等于提前给星盗报信——站在前排的一个短发女生先红了脸，悄悄低下了头；紧接着，更多人垂下眼睑，有人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指节泛白的地方透出羞愧的红；最左边那个刚毕业时总说“理论足够支撑实战”的男生，此刻喉结滚动了两下，连耳尖都烧了起来。
指挥室里只剩下林宇的声音和全息屏的电流声。等他点评完最后一份，所有人的头都低了下去，肩膀也垮了些，方才的锐气被磨得干干净净。
“但也不是全无亮点。”林宇的语气稍稍缓和，抬手关掉了那些漏洞百出的投影，“在这里，我要表扬三个人——赵洋，刘叶婷，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