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手机放回桌上，屏幕还亮着赵宇那条消息。他没再看第二眼，手指移到键盘上，打开了生产管理系统的后台。
页面加载出来，一串串数据在眼前滚动。他点开物料流转记录，把时间范围拉到最近两周。三条红色延迟标记跳了出来，集中在同一家手工艺作坊的供货条目上。
他盯着那几行数字看了几秒，正要截图保存，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
“进来。”
门推开，供应链负责人小王走了进来，手里抱着平板，脸色有点紧。
“有事？”陈砚舟问。
“刚收到通知，东郊那边的编织坊又推迟交货了。”小王站到桌前，把平板递过去，“说是村里变压器坏了，停电两天，临时找了人顶班，但成品率不太理想。”
陈砚舟接过平板，翻了几页报告。断线率上升百分之四点七，修整工时增加三成，包装环节已经出现空档。
“影响排产了吗？”
“目前还能调，就是往后压了两天。如果下周还没恢复正常，海外订单的打包就得赶夜班。”
陈砚舟点头，把平板还回去。他抽出蓝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非突发事件叠加=潜在交付危机”。写完，抬眼看着小王：“上次说的备用作坊联系过吗？”
“联系了，但那边规模小，最多接一半的量。而且他们的工艺标准和我们现在的合作方对不上，得重新打样。”
“那就打。”
“可现在不是旺季，临时换供应商，风险有点大……”
陈砚舟打断他：“我不是在问风险大不大。我是在问，如果明天他们彻底断供，我们能撑几天？”
小王愣了一下，低头算了几秒：“三天。最多四天。第四天开始，仓库就得空仓等料。”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陈砚舟把笔盖拧上，放在一边。“从现在起，所有非紧急备货计划暂停。你今晚回去做一份《关键节点依赖图谱》，我要看到每个环节的替代方案和响应时间。明早九点，专项会议，所有人必须到场。”
小王点头记下，转身要走。
“等等。”陈砚舟叫住他，“下次汇报，别等出问题才说。这类事，提前预警是基本要求。”
小王顿了顿，没解释，只是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陈砚舟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系统界面无声弹出：
【任务“旁听一场跨境电商物流讲座”正在进行中】
【倒计时：3小时42分】
他没去管系统提示，而是打开邮箱，翻出刚才物流公司发来的运输方案。粗略扫了一眼，内容和预期差不多，没什么意外。
但他没点回复。
反而切回生产系统，把三家合作作坊的近三个月供货记录全部导出，按延迟频率、合格率波动、沟通响应速度三项做了个简单排序。
排完，他发现最稳定的那家，其实也在上个月悄悄换过一批工人。当时报上来的原因是“季节性返乡”，没人觉得有问题。
可现在回头看，那批新人的成品返修率高了将近两个点。
他把文件另存为“供应链风险初筛”，拖进加密文件夹。然后打开新文档，标题打了三个字：“查源头”。
贴在显示器边上的便签纸上，他用红笔补了一句：“优先级：最高”。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五点零七分。
窗外光线暗了些，楼下的车流声渐渐清晰。他伸手把台灯打开，光落在键盘上，照出几个字母键边缘的磨损痕迹。
这时手机又响了。
是周强。
“哥，体校那帮兄弟都到了，你说的培训材料准备好了吗？”
“还没。”陈砚舟说，“你们先熟悉仓库布局，别碰成品区。明天上午九点正式开始。”
“行，那我让他们先搬纸箱练手？”
“可以，但按标准流程来。谁乱扔箱子，直接清退。”
“得嘞！”
电话挂断，他又静坐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桌面。
刚签下两个国际渠道，市场端压力暂时解除，结果生产端就开始冒烟。这种节奏他不陌生——以前打工时，老板总说“忙起来就别想太多”，可他清楚，越是忙的时候，越容易出岔子。
他点开团队群聊，发了条消息：“应急预案初稿六点前交，延迟一分钟扣一百。”
群里立刻有人冒泡：“陈总，海关延误这块要不要考虑天气因素？台风季快到了。”
“考虑。连带海运航线调整预案一起写。”
“那货物损毁呢？保险公司那边……”
“写进去。我要看到所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一个都不能漏。”
发完消息，他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摄像头。
绿灯还亮着，像个小哨兵。
他忽然想起艾米丽白天发的那条威胁信息，关于拍卖设计图的事。嘴角动了动，但没笑出来。
这时候玩脾气的不是她，是他自己。
预算不够可以谈，但供应链要是崩了，再好的设计也出不了厂。
他打开系统界面，看了一眼财富值余额。八千多，够请几个专家做个短期评估，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真正要动的，是整个供应体系。
而第一步，必须搞清楚这些作坊到底卡在哪儿。
是人？是设备？还是背后有人在动手脚？
他想起吴振海最近很安静。
这种安静，往往意味着别的地方正在发力。
正想着，邮箱“叮”了一声。
小王发来了初步数据报表，附件命名很规整：《原料供应波动汇总_V1》。
他点开浏览。
第一张图表显示，过去十五天内，三家作坊中有两家出现了电力中断记录。一家说是检修，一家说是雷击。停电时间都在深夜，持续六到八小时。
不算长，但刚好卡在一批半成品的烘干周期上。
第二批料因此受潮，返工了三天。
他往下翻，看到一张工人排班表。其中一家作坊，最近两周新增了七名临时工，登记信息全是外地身份证号，联系电话归属地分散在五个不同城市。
不像熟人介绍，倒像是劳务公司统一派的。
他把这张表截下来，新建了个文档，标题打上：“异常用工模式”。
然后在下面写了一行字：**“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写完，他把文档加密，顺手塞进U盘。
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最下层抽屉，把U盘放进去，锁好。
回到座位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悦发来一条链接，附言：“玛尔塔老师的文章被转载了，现在阅读量破二十万了。”
他点开，看到自己的品牌名出现在第三段，配图依旧是那盏共享灯。评论区有人问哪里能买，还有人说想参加下一届活动。
热度起来了。
可热度救不了断供。
他把链接转发到市场部群，只写了两个字：“跟进”。
然后打开日历，把今晚七点的讲座标红。地点：江川大学经济学院报告厅。离这儿开车二十分钟。
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三分。
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
正准备起身拿外套，电脑又响了。
是小李发来的消息：“应急预案初稿已完成，已上传至共享盘。另外，仓库那边说，今天下午收的那批木料，纹理和色差跟样品对不上，要不要退？”
他立刻切回生产系统，调出今日入库记录。
果然，编号d-097的原料批次标注为“特级枫木”，但质检照片里的木纹明显偏粗，颜色也深了一度。
这不是小事。
这批料是用来做限量款底座的，客户要求极高，连打磨角度都有规定。
他拨通质检主管电话：“先封存，别动。我晚上去现场看。”
“可您不是要去听讲座……”
“听完就去。”
挂了电话，他抓起背包，把笔记本塞进去，红笔蓝笔各一支，检查了一遍。
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显示器。
屏幕上还停着那份用工排班表。
他站在原地，没动。
几秒后，走回去，把便签纸上的“查源头”三个字圈了起来，又在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U盘锁着的那个抽屉。
然后关灯，关门，下楼。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他掏出手机，给周强发了条语音：“晚上八点半，我在仓库等你，带两个人过来，穿深色衣服，别说话，只干活。”
发完，手机放回口袋。
电梯“叮”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