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省城的天刚亮透，林辰就从旅馆的床上爬了起来。昨晚翻来覆去琢磨到后半夜，脑子里全是 “添水七成”“提前到岗” 这些规矩，生怕哪步出了错。他对着镜子理了理熨得平整的衬衫，又把整理好的老旧小区改造数据 U 盘揣进兜里，这才拎着包往省委大院赶。
路上买了两个肉包，一边走一边啃，走到大院门口时，正好七点二十五分 —— 比值班大姐说的 “提前半小时” 还早了五分钟。警卫看见他，认出来是昨天来报到的，抬了抬下巴放行，林辰脚步轻快地往 3 号楼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迟到。
3 号楼里静悄悄的，只有保洁阿姨在拖地，水声 “哗啦” 响。林辰轻手轻脚地走到 5 楼，504 办公室的门还关着，他没敢直接推门，而是先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 没声音，看来他是第一个到的。
等保洁阿姨拖完地走了，林辰才拿出钥匙（昨晚老周特意给他配的），轻轻打开办公室门。屋里还留着昨晚的余温，三张办公桌整齐地摆着，张处那间独立办公室的门也关着，应该还没来。
林辰放下包，第一时间就去看桌上的水杯 —— 老周的搪瓷杯放在桌角，里面还剩一点昨晚的凉水；苏敏的玻璃保温杯摆在键盘旁边，杯壁上印着淡雅的兰花；赵宇的塑料杯则随意扔在鼠标垫上，杯底还沾着点咖啡渍。最关键的是张处的杯子，昨天他特意留意过，是个深褐色的陶瓷杯，杯身上刻着 “清风” 两个字，就放在张处办公桌靠窗的位置，现在里面空空的。
他想起老周说的 “添水看杯子”，又想起值班大姐提的 “张处胃不好，喝不得太烫的水”，心里顿时有点发紧。他先走到茶水间，打开饮水机，等水温降到 “温热” 档（饮水机上有刻度，温热正好是 40c左右），才拿出张处的陶瓷杯。
杯子入手沉甸甸的，杯口很光滑，看得出来用了不少年。林辰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倒水，眼睛盯着杯壁，一边倒一边数：“一、二、三……” 倒到差不多七成的位置，他停下，把杯子举起来看了看 —— 水面正好在杯身 “清风” 二字的下方，不高不低，不会洒出来，也不会显得太少。他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昨晚在旅馆用矿泉水瓶练了好几遍，不然今天肯定手忙脚乱。
刚把张处的杯子放回原位，就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林辰心里一紧，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装整理资料。门被推开，张处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没看林辰，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路过桌角时，目光在陶瓷杯上停了两秒，没说话，推门进去了。
林辰的心 “怦怦” 跳了两下，不知道张处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张处办公室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桌上的 U 盘，决定等会儿先把数据送进去 —— 早送早安心。
七点五十分左右，老周和苏敏先后到了。老周一进门就笑着跟林辰打招呼：“小林来得挺早啊，没迟到吧？”
“周师傅早，我七点二十五分就到了。” 林辰赶紧站起来。
老周往张处办公室的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问：“水添了？”
林辰点点头：“添了，温热的，倒了七成。”
老周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比小吴当初强多了。小吴第一次给张处添水，倒的是滚烫的开水，还满得溢出来，张处当时就皱了眉。”
林辰心里暗暗庆幸，又想起赵宇，忍不住问：“周师傅，赵宇今天怎么还没来？”
“他啊，习惯踩点到，有时候还会迟到个两三分钟。” 老周叹了口气，“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但在机关里，守时是最基本的规矩，他这点得改改。”
正说着，赵宇背着包晃了进来，嘴里还嚼着口香糖，看见林辰，只是点了点头，就往自己的座位上一坐，掏出手机刷了起来。林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正好八点整 ——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真是踩着点来的。
八点十分，张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对林辰说：“小林，数据整理好了吗？拿进来给我看看。”
林辰赶紧拿起 U 盘，跟着张处走进办公室。张处的办公室不大，除了一张大办公桌，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信访相关的书籍和文件，角落里放着一盆绿萝，叶子绿油油的，给严肃的办公室添了点生机。
张处坐在椅子上，指了指桌前的小凳子：“坐吧，把数据打开我看看。”
林辰坐下，把 U 盘插进电脑，调出整理好的数据表格。表格里详细记录了林辰之前处理过的五个老旧小区改造案例，包括上访人数、主要诉求、协调过程、解决结果，还有居民的反馈意见，每一项都标得清清楚楚。
张处盯着屏幕，手指在鼠标上滑动，一页一页地看，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林辰坐在旁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张处停下鼠标，抬头看着林辰：“数据整理得还行，基层案例很具体，比之前省局收集的市一级数据更接地气。但是 ——” 他话锋一转，指着其中一个案例，“这个东苑小区的改造时间，你标的是 2023 年 5 月，但后面居民反馈里写的是‘2023 年 6 月拿到补偿款’，时间线有点乱，得核实清楚。还有，这个案例里提到的‘协调住建局三次’，具体是哪三次？每次协调的内容是什么？得补充进去，不然报告里写不清楚。”
林辰赶紧拿出笔记本，把张处指出的问题记下来：“张处，我明白了，我今天上午就联系县住建局，把时间线和协调内容核实清楚，中午之前给您补过来。”
“嗯。” 张处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一点，“基层数据是报告的基础，不能有半点马虎。你在基层待过，知道这些案例的重要性，一定要核实准确。”
“好的张处，我一定仔细核实，绝不马虎。” 林辰站起来，“那我先出去了，有问题再向您请教。”
走出张处的办公室，林辰松了口气 —— 虽然有小问题，但张处没否定他的工作，这已经是个好开头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手机给县住建局的老陈打电话，老陈是他之前的老熟人，肯定能帮他核实清楚。
电话很快接通了，老陈在那头笑着说：“林辰啊，听说你去省城了？不错啊！有什么事你说，我一定帮你。”
林辰把东苑小区的问题跟老陈说了，老陈爽快地答应：“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查档案，半小时后给你回电话。”
挂了电话，林辰刚想把 U 盘里的数据拷贝出来，准备补充，就听见赵宇在旁边说：“哎，新来的，帮我倒杯水，谢谢。” 语气还是那么随意，好像林辰是他的助理一样。
林辰愣了一下，想起昨天老周说的规矩，还是站起来，走到赵宇的座位旁，拿起他的塑料杯。赵宇头也没抬，继续刷着手机：“倒满点，凉白开，别加温水。”
林辰心里有点不舒服 —— 张处的水才倒七成，他还要求倒满？但毕竟是同事，他还是拿着杯子去了茶水间，接了凉白开，倒到快满的时候停了下来 —— 还是没敢倒太满，怕洒出来。
把杯子递给赵宇，赵宇看了一眼，皱起眉：“怎么没倒满？我不是让你倒满吗？”
林辰解释：“赵哥，周师傅说办公室里添水一般倒七成，倒太满容易洒出来，弄脏文件。”
赵宇放下手机，瞥了林辰一眼，冷笑一声：“老周那是老古董了，规矩多。我喝东西就喜欢满的，你懂不懂？”
林辰刚想再说点什么，老周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对赵宇说：“小宇，小林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你别跟他计较。办公室里确实有添水倒七成的规矩，也是为了大家方便，你就别为难他了。”
赵宇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又低头刷手机去了。林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里有点委屈，但也没多说 —— 刚来就跟同事闹矛盾，不好。
苏敏这时抬头看了林辰一眼，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赵宇是去年考进来的，家里有点背景，平时比较随性，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辰心里一暖，赶紧对苏敏说了声 “谢谢”。苏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低头看起了文件。
半小时后，老陈给林辰回了电话，把东苑小区的时间线和协调内容都核实清楚了：“改造是 2023 年 5 月 10 日开始的，5 月 15 日第一次协调，解决施工噪音问题；5 月 22 日第二次协调，解决补偿款标准问题；6 月 3 日第三次协调，确定补偿款发放时间，6 月 10 日居民拿到补偿款。你记清楚了吗？”
林辰赶紧把时间和内容都记下来：“记清楚了，谢谢陈哥，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林辰打开数据表格，把补充的内容填进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把表格打印出来 —— 打印之前，他特意问了苏敏：“苏姐，咱们办公室打印文件有什么规矩吗？比如单面还是双面？”
苏敏抬起头，耐心地说：“正式文件要双面打印，页码在右下角，字体用宋体小四，段落间距固定 28 磅。如果是给张处看的草稿，可以单面打印，但也要注意字体和间距。”
林辰赶紧按照苏敏说的设置好，打印了两份 —— 一份给张处，一份自己留着。他拿着打印好的文件，走到张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听到 “进” 的声音，才推门进去。
张处正在看一份厚厚的文件，看见林辰进来，指了指桌上：“放这儿吧，我等会儿看。”
“好的张处。” 林辰把文件放在桌角，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张处，我已经把数据同步到您的电脑桌面上了，文件名标了‘补充版’。”
张处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知道了，出去吧。”
林辰走出办公室，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想整理一下昨天没看完的旧资料，老周就走过来，递给她一份文件：“小林，这份是 2024 年的全省信访工作总结报告，你看看，学习一下报告的结构和写法。下午张处可能会让你写一个简短的案例分析，你提前准备准备。”
“谢谢周师傅，我一定好好看。” 林辰接过文件，厚厚的一沓，有几十页。他翻开第一页，看到标题是 “2024 年 xx 省信访工作总结报告”，字体是黑体二号，下面是副标题 “—— 基于全省 13 个市（州）信访数据的分析”，再下面是呈报单位和日期。正文部分分为 “工作成效”“存在问题”“下一步计划” 三个部分，每个部分下面又分了几个小点，逻辑清晰，数据详实，还有不少图表辅助说明。
林辰一边看一边做笔记，把报告的结构和常用的表述记下来 —— 比如 “截至 2024 年 12 月 31 日，全省共受理群众信访事项 xx 件，同比下降 x%，化解率达 xx%，创历史新高”“存在问题主要集中在农村征地补偿、城市老旧小区改造、农民工欠薪三个领域，占总信访事项的 xx%”。这些表述既专业又简洁，跟他在县信访局写的总结报告比，确实更规范、更严谨。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十二点，老周站起来说：“小林，走，去食堂吃饭，下午一点半要上班，别迟到了 —— 咱们办公室有规矩，午休时间不能超过一点半，也不能趴在桌上睡觉，要是累了，可以在沙发上靠一会儿。”
林辰赶紧站起来，跟着老周和苏敏往食堂走。赵宇没跟他们一起，背着包自己先走了 —— 看来他又要去外面吃。
食堂里还是很热闹，林辰打了一份糖醋排骨和炒西兰花，跟老周、苏敏坐在一桌。老周一边吃一边跟林辰说：“小林，你刚来，可能觉得办公室规矩多，但这些规矩不是凭空来的。机关单位讲究严谨、规范，一点小差错都可能影响工作，比如你昨天要是给张处倒了滚烫的水，张处喝了胃不舒服，可能就会影响他下午的工作。所以啊，这些规矩得记牢，慢慢就习惯了。”
苏敏也补充道：“张处虽然看起来严肃，但对工作很认真，也很护着咱们处的人。去年有个市的信访局报上来的数据有问题，张处为了帮咱们处的人澄清，跟市局的领导据理力争，最后还帮咱们争取到了年度先进科室。”
林辰点点头，心里对张处的印象又深了一层 —— 原来严肃的外表下，还有护着下属的一面。
吃完饭，林辰跟老周、苏敏回到办公室，趴在桌上想眯一会儿，又想起老周说的 “不能趴在桌上睡觉”，只好起来，坐在椅子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苏敏则拿出一个小靠枕，靠在沙发上休息，老周在看报纸，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
一点二十五分，林辰准时睁开眼睛，整理了一下衣服，开始看那份 2024 年的工作总结报告。一点半刚到，张处就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林辰早上补充的数据文件，对他说：“小林，数据核实得不错，很详细。下午你把这个案例写成一个简短的分析报告，大概两千字左右，重点写基层在老旧小区改造信访问题中的解决经验，下班前给我。”
“好的张处，我一定按时完成。” 林辰赶紧答应。
张处又看了看老周和苏敏：“老周，你把去年的农村信访调研数据整理一下，明天开会要用。苏敏，你跟财务对接一下，把咱们处今年的调研经费报上去。”
“好的张处。” 老周和苏敏齐声回答。
张处说完，又回到办公室里，关上了门。林辰赶紧打开电脑，开始写案例分析报告。他按照老周给的工作总结报告的结构，先写案例背景，再写解决过程，最后总结经验，结合自己在基层的实际经历，写得很顺畅。
写了大概两个小时，报告差不多快写完了，林辰想让苏敏帮忙看看有没有格式问题，刚想开口，就看见张处从办公室里出来，脸色不太好，手里拿着一份泛黄的文件，走到林辰的座位旁，把文件往桌上一放：“小林，这份是 2022 年的《全省信访调研工作规范》，你先把它抄三遍，明天早上上班前交给我。”
林辰愣了一下，手里的鼠标停在屏幕上，疑惑地问：“张处，我下午还要写案例分析报告，抄三遍会不会……”
张处打断他，语气冷了下来：“案例分析报告可以晚上加班写，这份规范必须抄三遍。你刚来调研处，连最基本的工作规范都没吃透，怎么写报告？先把规范抄熟了，再谈其他的。”
林辰心里一紧，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张处不高兴了 ——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冷淡了？他看了一眼老周和苏敏，老周皱着眉，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敏则低头看着文件，没敢抬头。
张处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办公室，留下林辰拿着那份厚厚的《全省信访调研工作规范》，心里又委屈又疑惑：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是案例分析报告的思路有问题，还是刚才哪里没注意，犯了规矩？
他翻开规范，第一页就写着 “信访调研工作必须坚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的原则，深入基层、深入群众，确保数据真实、分析准确……” 密密麻麻的文字，一共有十几页，抄三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晚上还要写两千字的案例分析报告。
林辰叹了口气，拿起笔，开始抄写。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 “沙沙” 的声音，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但林辰的心里却乱得很 —— 他不知道张处为什么突然要他抄文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明天早上之前完成，更不知道接下来在这个 “冷部门” 里，还会遇到什么挑战。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纸上，把文字染成了金色。林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规范，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多难，都要完成张处的要求，一定要在这个调研处站稳脚跟，不能让县城的同事和老乡们失望。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个疑问：张处到底为什么要让他抄三遍文件？是真的因为他没吃透规范，还是有其他的原因？这个疑问，只能等到明天交作业的时候，才能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