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亲王府如同磐石般沉默地矗立,而整个天朝的朝堂与地方,却因它的存在,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剧烈的分化与重组。原有的权力格局被彻底打碎,新的势力版图在暗流涌动中逐渐清晰,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其一,玄王党。
这是如今声势最浩大、根基最雄厚的一派。以北境军方为绝对核心,以镇国公等勋贵武将、以及部分在江南案和此次风波中看清风向、果断投靠的文官为骨干。他们或感念夜玄的知遇之恩与赫赫战功,或看好其无可匹敌的实力与威望,坚信唯有玄亲王才能带领天朝走向强盛。玄亲王府那堡垒般的姿态,便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与信心的来源。这一派,目标明确——推动朝局平稳过渡,拥立夜玄登临大宝。
其二,帝党。
尽管皇帝病重,威信扫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旧有一部分深受皇恩、秉持正统观念的文官宗室,以及一些与国师府牵连不深、但利益与旧秩序捆绑过紧的官员,聚集在“忠君”的旗帜下。他们或以承天帝的名义发布一些不痛不痒的诏令,或暗中串联,试图寻找制衡甚至反击玄亲王的机会。然而,群龙无首,内部意见分歧,加之实力悬殊,这一派更多是在进行绝望的挣扎,试图在即将到来的新朝中,尽可能多地保留一些旧日的特权与地位。
其三,则以林清砚为代表的,可称之为“社稷派”或“中立派”。
这一派多为清流御史、翰林学士以及部分注重实务、不喜党争的地方督抚。他们并非不认可玄亲王的能力与功绩,甚至对皇帝的许多作为也深感失望。但他们所忠诚的,首先是这个国家,是社稷的稳定与百姓的福祉。他们支持玄亲王肃贪腐、御外侮,却对其可能采取的激烈手段(尤其是针对皇室)心存疑虑,更不希望看到国家陷入内战或流血的权力更迭。林清砚便是其中的核心人物,他利用自身的清望和在都察院的影响力,努力斡旋,试图引导局势向着一种相对平和、注重法理与民生的方向演变。他多次婉拒了玄王党核心成员的明确拉拢,坚持着自己“忠于社稷而非一人”的原则。
这三股势力在朝堂上相互牵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玄王党势大,却并未强行推动;帝党势微,却仍占着大义名分;社稷派则努力扮演着缓冲与调和角色。
而处于风暴眼的夜玄,对这一切洞若观火。他并不急于打破这种平衡,反而乐于见此。过于急切地清洗,只会引发更大的反弹和混乱。他要让时间慢慢消磨掉旧势力的抵抗意志,让所有人都习惯并接受他的存在与权威。
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那封来自江南、关于“瀛洲岛”与父王旧物的密报上。
“瀛洲岛……”夜玄指尖敲击着书案,眼神幽深。那是位于东海之外的一片群岛,名义上臣服天朝,实则山高皇帝远,内部势力错综复杂,海盗、商人、乃至一些亡命徒混杂其间,是一个法外之地。
父王的旧物,为何会流落到那里?又与国师府有何关联?这背后,是否真的隐藏着父王死亡的真相?
“墨羽。”夜玄唤道。
“属下在。”
“你亲自带一队最精干的人手,秘密前往江南,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重点是那个与国师府接触的中间人,以及……瀛洲岛上的接应者。记住,要绝对隐秘,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是!”墨羽领命,无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夜玄与琉璃。
“主子是怀疑,当年之事,另有隐情?甚至……可能与海外势力有关?”琉璃轻声问道。
“云崖子老奸巨猾,他的话不能全信,但这条线索,不容忽视。”夜玄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落在东海那片蔚蓝的区域,“若父王真是被人所害,无论凶手是谁,身在何方,我必让其血债血偿!”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林清砚林大人求见。
夜玄与琉璃对视一眼。这位社稷派的核心人物,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请他进来。”
林清砚步入书房,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青衫,神色却比往日更加凝重。他行礼后,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王爷,宫中传来消息,陛下……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承天帝,已到了弥留之际。
夜玄眼神微动,脸上看不出喜怒:“太医怎么说?”
“油尽灯枯,药石罔效。”林清砚叹了口气,“陛下无子,按祖制,当从宗室近支中择贤立嗣。如今朝野上下,皆在观望王爷……您的态度。”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诚地看着夜玄:“王爷,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若驾崩,便是决定天下走向的关键时刻。是遵循祖制,择立新君,还是……王爷您顺应民心,担起这江山重担?清砚此来,只想问王爷一句,您究竟……意欲何为?”
这不仅仅是林清砚的疑问,也是整个朝堂,乃至天下人的疑问。
夜玄看着林清砚,没有立刻回答。
皇帝的生死,父王的疑案,海外的线索,朝堂的格局……所有的线,似乎都在这一刻,交织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