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云崖子抛出的关于睿亲王之死的惊天秘闻,如同最致命的瘟疫,迅速侵蚀着承天帝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权威。这不再是简单的权力斗争,而是涉及弑亲、篡位这等动摇国本的血腥指控。恐慌与猜疑如同无形的网,笼罩了整个宫廷,也随着消息的扩散,席卷了整个京城。
承天帝在龙榻上听闻此事后,再次呕血,病情加重,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他只能用怨毒而绝望的眼神,死死盯着殿顶,仿佛能穿透重重宫阙,看到那个在北方携大胜之威、步步紧逼的皇弟。
大势已去。
内阁首辅与几位宗室长辈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做出决断。他们不能再等待皇帝的明确旨意了,必须立刻稳住局势,避免京城陷入更大的动乱,乃至引发内战。
一道道旨在“平息事态”、“安抚人心”的旨意,以皇帝的名义,从内阁迅速发出:
第一道,释放被软禁在府的左都御史林清砚,官复原职,并加封太子太保,以示对清流言路的尊重与安抚。
第二道,撤回派驻玄亲王府的所有内务府人员及“协助”禁军,明确诏告,玄亲王忠心为国,其家眷不容惊扰,违者严惩不贷。
第三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正式下旨,褫夺国师云崖子一切封号,将其打入天牢,着三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与宗人府联合会审,严查其通敌卖国、构陷亲王、乃至涉及睿亲王旧案等所有罪行!并即刻锁拿其在朝中的所有党羽,包括监军赵启明(已由夜玄在北境控制)等人,一并严查!
第四道,明发谕旨,昭告天下,承认朝廷在北境战事中“调度不力,致使粮草不济”,表彰玄亲王夜玄“力挽狂澜,功在社稷”,并正式赋予其“总领北境一切军政事务”的全权,所有北境官员、将领,皆需听其调遣,无需再事事请示朝廷!
这四道旨意,如同四把钥匙,依次打开了套在夜玄势力身上的枷锁。
林清砚走出被“保护”多日的府邸,青衫磊落,立刻重返都察院,开始雷厉风行地整顿衙署,清理国师余孽,稳定朝局。
玄亲王府前,内务府人员和禁军灰溜溜地撤离,王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威严。琉璃站在府门前,看着那些离去的身影,神色平静。她知道,这并非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天牢深处,云崖子听着宣读旨意的声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在听到“睿亲王旧案”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知道,他成了这场权力更迭中,必须被献祭的羔羊。但他并不后悔,他点燃的火焰,已经足够烧毁很多东西了。
而北境,当夜玄接到这封承认其全权、并严惩国师的旨意时,他正在刚刚收复的玉门镇城头,眺望着兀术败退的方向。
“王爷,京城……算是暂时低头了。”墨羽在一旁低声道。
夜玄负手而立,玄色披风在塞外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他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
皇帝的“释放”与“让步”,并非出于真心,而是在琉璃殿前陈情、云崖子疯狂反扑、他自身军威赫赫以及朝野巨大压力下的被迫之举。君臣名分,经此一役,已然名存实亡,破裂得只剩下最后一层薄薄的、一捅即破的窗户纸。
更何况……云崖子临死前抛出的,关于父王死因的疑云。
夜玄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泛白。他想起记忆中那个模糊却温暖的父王身影,想起母妃早逝后的孤寂,想起皇兄多年来看似关怀、实则疏离的态度……
如果,云崖子所言非虚……
一股噬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怒意,在他胸中翻涌。
但他并没有立刻挥师南下。
“传令下去,”夜玄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冷冽,“大军就地休整,加固城防,清点战损,抚恤伤亡。另,派精锐斥候,严密监视兀术残部动向,防止其卷土重来。”
“王爷,我们不打回京城吗?”岳擎天忍不住问道。在他看来,如今王爷声望如日中天,京城局势动荡,正是清君侧、甚至……更进一步的大好时机!
夜玄转过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麾下众将:“北戎未灭,边关未靖,此时挥师内向,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本王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安稳的江山,而非一个打烂了的、烽烟四起的废墟!”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整顿军务,安抚地方,恢复生产,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京城……”
他顿了顿,望向南方,眼神深邃如渊:
“有些人,有些账,迟早要算。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他要的,不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内战,而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
兵不血刃,亦可定鼎乾坤!
此刻的隐忍与克制,是为了将来更彻底的清算,与更稳固的天下。
北境的烽火暂熄,但一场关乎天朝未来命运的无形风暴,却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