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惊道:“乖的的儿呀,干个工程能把人干不中啦?还怪吓人嘞,是咋啦?”
肖民不动声色,调皮地说:“你别慌嘛,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那同学是玩噱头呢。那家伙终于憋不住,笑道:“厕所门口摔一跤——离死(屎)不远了。”
“你这货,吓我一跳。”肖民也笑了。
活儿太恶,这些刚从学校回来的小伙,还没经过这样的阵势,弄得浑身酸疼,走路都费劲,就像有了病一样。
就像大个儿那货说的:大闺女头一回呀,没经过那阵仗,弄得腿都合不住了,墩儿都坐不成了——肿啦。
再加上棉衣脱来脱去,干时流汗,回去时溜山风呼呼吹,小军就感冒了。早上起来也是头晕,天旋地转的,去上厕所,一不小心,也不知绊住啥了,摔了一跤,把那句歇后语解释了个明明白白,成了个工地上的笑话。
那小军也是觉得丢了面子,正好他队里手扶车来送面送菜,他就坐上回去了,歇两天再来。
这自然可以好好笑笑的。两个人哈哈大笑了一阵。
这沟两边都是土崖头,长着几棵酸枣树,早已光秃秃的;几丛小草,也是干枯了。连个鸟都没有,看得眼乏。
看看该到吃饭时候,肖民就告辞同学,上去归队了。吃过饭,干脆干活儿去吧。
正是老人们说的:年轻就是好,年轻人活力大。干了两天,肖民就没事儿了。
这天晌午大家回来,大个儿迎在门前。
“你不去放炮了?”肖民问他。
“前晌你们没看?昨晚那几炮,崩得今儿一天都拉不完,晚上再去吧。”大个儿说。
“你怪美,游身子狗一样。”建成说他。
“放屁,我要是那晚回不来,你就不说我美了。”大个儿笑着说。
“那不是更美吗?挺地里擎睡啦,冬暖夏凉的。”老二插了一嘴。
“不干活,还有人给送钱嘞。”这个接。
“可不是,送一次,够一年花。”那个续。
“你们这些响器,蛋话儿真接的美。”大个儿也忍不住笑。
“人人都有个穷酸话儿薄,天天背着呐……”
正说着,翻眼皮掀开笼盖,热汽腾腾而起,白花花一笼馍亮了出来。
“大包子,大家使劲怼啊,看谁吃的多。”翻眼皮说:“吃吧,吃完再揭。”
“乖的儿,美!”大家伸手往碗里拿几个,出去吃。
大个儿问建成:“你能吃几个?”
建成不服气道:“你能吃几个,我就能吃几个。”
大个儿不信道:“不喷吧,你中不中?”
建成说:“中不中比比看。”
“对,比比,说话是喷嘞,武艺是真嘞。”其他人起哄。
大个儿来了劲:“好,来比比。”他伸手拿了两个洗菜的搪瓷盆,其实就是洗脸用的那种盆,递给建成一个,说:“装二十个。”
两人装了快两篦子,满满两大盆。左手把着盆摁到腰上,右手拿着开吃。
“沃日他得儿,这一盆看着比肚子还大呀。”这个担心说。
“能吃完不能?别上劲硬塞啊。”那个劝道。
“别吃不下硬吃,撑着了啊。”副队长说。
大个儿说着:“没事儿没事儿……”回头又对建成说:“你可忖着啊,不中就别吃了。”
建成嘿嘿一笑说:“我是傻货,吃不下硬塞……吃吃吃,放心吧。”
两个人站在门外弱弱的阳光里,右手去盆里拿一个包子,三口两口就进了肚子。
副队就说:“知道肚子能装下多少就行……这可不是没有事例,我说这都早了,还是修圪囊到县城那条路时,那时候缺吃的,队里起伙,尽肚子怼,老天得儿呀……晌午吃过饭也是歇一会儿,都在路边的地里随便寻个地方躺躺,养养神儿嘛,到时间都起来干活儿嘞,他不动,叫着也只是嗯……你说这吓人不吓人,赶紧去看……肚子鼓的多大,撑得起不来了……”
“那咋办了?”老二忙问。
“咋办,两个人拽住胳膊拉起来,叫他赶紧走走,消化消化嘛……”副队说。
“谁呀?这么瓤差?”
“老禄嘛,吃不下他硬塞。”
“那不是赶紧干干活儿就没事了?”老二问。
“腰都不会弯,都成直的了,还干球活儿。”副队笑着说。
肖民便笑道:“这证明,只有吃饱了,才能站直。”
“对对对……”大家哈哈哈笑了。笑着不忘吃。
虽说是白菜豆腐粉条做的馅,那面发的好,又刚出笼,热热的软软的,真是滑溜顺口。
肖民一口气吃了十二个,感觉再也吃不下去了,就去盛碗面汤喝着,看那比赛的两人。
没多大功夫,大个儿的盆空了。他看着建成说:“不能吃就算了,别强吃。”
建成又吃一个,笑着说:“真吃不下了,算我输,算我输。”把盆向大家亮了亮底儿,盆里剩了一个。
大家都鼓掌叫好。
大个儿也称赞建成:“我比你高着半头嘞,还是你厉害。”
副队呵呵笑道:“过去听说咱下面李家地主家里有个长工,吃蒸馍要一胳膊。”他伸着左胳膊比划:“从手一下排到脸;吃油馍要一筷子厚;这一比,他也不算老厉害。”
大个儿说:“你还不知道嘞,我吃饺子得一百个才足心儿,你说这粮食它真搁不住吃。”
“那你以后专上工程。”
“哪有那么多工程。”
大家哈哈哈笑起来。
这天晚上吃过饭,大家或躺或坐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风,刮的庵子上的秫杆叶刺啦刺啦响,七嘴八舌说这山里的顺山风真多,成天刮个不停。刮的人不舒服。
来了这么多天,连个人都没见着。
那喂牛的,没见着?
工地上,人还少?
草!工地上那人,在家就能见着,大老远跑这见?
也没见个女的,是不是老二?要不弄个回去。
成天两点一线,工地上除了拉车,能跑出几十米,其他人就只有解手时离离摊儿。
是呀,回来,没离过这庵子三十米远儿。
我连指挥部在哪都不知道。
知道那干球嘞,又不让你指挥。
哈哈哈哈……
副队说:“估计要下雪,这几天我觉得有点冷。”
“下雪了歇歇,也怪美。”
“咱是这吧,这会儿也睡不着,每人说个故事听听。”有人提议。
“说个荤的。”立即就有人来了精神。
“从大排小,开始,说。”有人叫道。
肖民和二哥挨着睡。二哥兄弟二人,他是老二,三十多了。他平时和肖民说话,都是兄长的口气和态度,从不水嘴。
肖民就叫他二哥,以示尊敬。
二哥清清嗓子说:“我说一个;这渠上边那才是真在山里,前几年不是建渡槽嘛;那是以大队为单位,虽说是搬石头,上工晚,下工早,比这活儿轻松多了;
从全村去的人,那人才多了;
吃过晚饭,大长一夜,没啥事儿干,就有人找事儿干,戳笑话嘛;
村里那个大小伙……不说名了,二十好几了,还没说下媳妇,他就挨我睡;
我可从没逗过他,有啥话说啥话,不说那水嘴话,我本来在最里边,他非要和我换,让给他了;
那晚几个人挤眉弄眼,在那嘀咕了一阵,就出去了,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干好事儿;可咱也没法儿呀,只能躺着迷住眼儿;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子进来说:那边村里有个闺女,一听说咱那里有油坊,磨房,家里都用的电,村里还有几个厂,就想去咱那里;俺们就说,都是有家儿的,就一个大小伙,人家有点捏,还没说下人,她非要来见你,见不见?
这大小伙一听,连忙说;见嘛见嘛!
那小伙就说:那我去把她叫来?
中中中中,他可连忙说中;
又迟一会儿,进来个捂着头巾的人,捏着腔说:是你没媳妇不是?
是是是……
那你看我咋样?
好好好……
他就没抬头,这人一进来,他就赶紧低下头了,一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
你不敢看,还听不出来?我一听就听出是那个捣鼓痞的声音;再说了,那货就换了一件女上衣,裤子都没换,鞋也是他那破鞋;就在那捏着腔胡扯,让外面的人听了捂着嘴笑;
净说些打磨锅话儿:
又是跟你回去咱俩咋睡嘞?你一头儿我一头儿?
这大小伙嘟囔说,我听人家说都是搂着睡嘞;
那捣鼓痞说,那我听人家说男人身上有个把儿,搂着睡着绊我不绊?
大小伙小声说,戳几下就软了;
直在那儿说了要有一个多钟头;
我笑也不敢笑,快憋死了;
你不知道,那捣鼓痞走时还故意扭着屁股,这边一下,那边一下;
人一走,你猜大小伙咋说了?他说:哥,看见了没?真排场,长得真美……咦,有媳妇了,我日他得儿呀……要不是你在这睡,我就能斗成事儿了;
他还怨我嘞!
你说吓人不吓人?我要不在那儿,他要真是把灯弄灭,把那捣鼓痞按到地铺上,他可劲大着嘞;
那捣鼓痞非挨两下不可;
我叫你装摆!
这都玩过睡下了,大小伙在那咕咚咕咚,吭浅憋肚的,我说:兄弟,赶紧睡,你干啥嘞?
他压着声儿说:哥,你没见人家给我说媳妇嘞?我先练习练习!
他先练习嘞!”
哈哈哈哈……原来这才是笑点。
大家笑了一阵,有人说:“怪可笑,就是不荤。”
“说个荤的!”老二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