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苗已经过膝盖深了,绿油油快遮严地了。这第二遍锄草过后,就挂起锄钩,到闲天了。
锄地可是累人活儿,一天下来,胳膊都是酸困的。
大家一个跟一个排在绿油油的玉米地里,一边锄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些闲话笑话。
说到开心处,就干脆拄着锄笑一阵,喘口气。
如玉公公,那个被老奸贼称为老木脸的老头,说:“这集体干活儿也怪好,大家说说笑笑的,也不耽误干活,还热闹……不像过去,一块地就一个人,有个人也离得远远的,说句话都费劲;想说话都是聚在路上哪棵树下,有时候听了个奇事,你说这我说那的,说到兴头上,把干活儿忘了,一看日头,算啦,回去吃饭吧,嘿嘿嘿嘿……可没少弄这事儿,家里人还当你干了半天活儿嘞……”
“可不是,我听说那时候有个顺口溜:搬上墩儿,掂上茶,脖子上别把扇儿,腰里把烟袋插,迈着八字步,哼着小曲儿耍……到了地里才想起,锄忘拿啦。”福全呵呵笑道。
“全副武装,忘了拿枪。”肖民总结。
“东山日头多着呐,今儿个没拿明儿个拿嘛,又不记分儿,又没人管,一家就那一亩二亩地,多着几亩地,慌啥?”有义说:“那不是你想啥时锄啥时锄?哪像现在,成天有干不完的活儿,只有下雨下雪才能停停。”
“不给你寻活儿,你咋挣分儿嘞?”福全笑他。
“唉,都是迷瞪生呀……咱一年就恁多收入,不是干活儿多了,收入就多,正好相反,干的越多,摊到工值上越少,还不如工越少,工值越多,大家还有歇有干。”
“你说这不错,可要是今儿歇一天,明儿歇一天,估计大队该寻队长的事儿了。”老木脸说:“人家都是抓紧时间搞生产嘞,你们集体懒蛋?”
“唉,不知道他们的心都是啥长的:它又不管咱吃,不管咱喝,更不管咱日值多少钱,它管咱咋干弄啥嘞?”
“屎壳郎爬到鳖盖上——擎装鳖儿子儿的嘛!”
“它不管它干啥嘞,没事干呀!”
“咦,算了,咱还是说点别的吧。”福泉赶紧提醒:“活儿可以乱干,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给人家拧住耳朵拉走批斗。”
福全呵呵唱道:“命里是个球,跑到天外头,拾个干萝卜,一看还是球!命该咋着就咋着,不服也不行,咱就是这命,啥也甭说,啥也甭想,蒙住头擎过了。”
这倒是实话。大家嘻嘻哈哈,这个说:“咱只管知道锄到地头该歇了,就行。”
那个说:“下工了,能摸到家就是聪明。”
“饿了知道吃这就是人才了。”
“别的我可啥也不知道啊。”
说着闹着到了地头,该工间小憩了。大家三五成群,坐在树的荫凉里。有的人干脆往地上一躺,迷住眼梦周公去了。
肖民手里拿个虫艺儿,向大家说:“谁要?”
那是一只知了猴。刚才肖民在地边一锄下去,把它抖出来了。它显然也有点懵逼,所有的腿都在扒叉着乱动。
烟柳马上摆着手说:“你来嘛,让我看看。”她和云清玉珊坐在远一点的一棵树下。肖民就过去递给她。
这小家伙明盔亮甲,好像异界里神秘的武士,攒着一身劲,挣扎着想要逃脱。
烟柳咯咯笑道:“它还挖人呢……还不到出来的时候,你把人家挖出来了。”
“咋不到呀,你看看那是啥?”玉珊指着树上的一只壳说。
肖民一看,还真是,跳了一下,把那蝉蜕摘下,拿在手里看。
烟柳就说他:“你坐这边荫凉里,快歇会儿吧,一会儿又该干活儿啦。”
肖民便坐到烟柳一边,把那蝉蜕也给她。
“我刚才在地边的玉米叶上也看到一个,听说这还是药材呢。”云清说。
烟柳咯咯笑道:“这可会吃的,一疙瘩都是肉。”她捏着知了猴说。
玉珊撇着嘴说:“你可别吓人了,这敢往嘴里搁?把嘴也划烂啦。”
云清也说:“都是虫,那水牤牛儿我也吃过,怎么觉得它有点像屎壳郎,这不脏吗?到肚里会不会乱拱,咦,想想有点怕,有点膈应。”
肖民却有点好奇,问烟柳:“怎么逮它?拿锨挖吗?”
“那还不累死人,你知道它在哪儿嘞?它是到晚上就出来了,它又跑不快,还怕逮不住?”烟柳说。
“可这看着有点脏呀。”肖民笑道。
这家伙可一直生活在土里。浑身都是土。
“叫你连毛吃猪呐,咯咯咯,不会洗吗?”
肖民尴尬地说:“谢谢训呱。”说得玉珊和云清都咯咯笑了。
肖民就说:“今儿晚上来逮逮试试,你们谁吃?”
玉珊忙说:“我可不敢吃……你打个兔子也是好的……”
云清连忙悄悄打她一下,让她别说。她噗嗤笑道:“他就打不住……”
肖民就小声说:“这玉米地里能打吗?等收完玉米,放到秫杆再说吧。”
他笑道:“弄一锅这煮煮,不也是肉嘛。”
“我的老天爷啊,你还煮一锅呢,那看着把人也吓住了。”云清说。
肖民这时候才注意到,云清把一只鞋脱了,坐在屁股下。那只光脚就放在一棵草上。
说真的,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脚:光滑细腻,白里透红,既有肉感又不肥胖,每个脚趾都恰到好处,玉雕粉琢一般。除了脚面鞋口那一片,晒得有点黑,那脚看着柔软软的可爱。那脚型真的太美了。
调皮的玉珊,用手在他眼前晃晃,说:“往哪看?往哪看?光能摸不能看。”嘎嘎嘎她笑起来。
云清就骂她:“死鬼,胡吣的啥?”
肖民连忙转向烟柳,问:“你逮过吗?”
烟柳咯咯笑道:“当然逮过。”小声对他说:“用油炸炸,可好吃了。”
这时候,玉珊正对着云清的耳朵悄悄说着啥,说得眉飞色舞的,不用想是在说肖民偷看云清的脚。
他哪里知道玉珊说的是:要云清啥时候把脚洗的干干净净的,好好让他看看。
她甚至说:他要想摸,你就让他摸摸,一只脚有啥金贵?
她偷声和云清说着,时不时笑出声来。
肖民只好和烟柳说话,用以遮掩尴尬。
他压着声说:“都要拿啥?”
烟柳说:“你拿个手电灯就行了。”
他说:“那我晚上去叫你。”
她说:“好,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