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数码”那扇半拉下的卷帘门后面，空气闷得有点粘稠。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几个指令，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眼底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疲惫。“搞定了，响哥！邮件用三层加密匿名代理绕了地球半圈才发出去，Ip指向东南亚一个僵尸肉鸡农场，神仙也追不到源头！饵已经撒出去了，就看那条叫‘钱森’的鱼，咬不咬钩了！”
李响靠墙坐着，没说话。他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那块温热的古玉。玉身传来持续而稳定的暖意，像一颗安静搏动的心脏。脑海里，那个被浑浊暗黄色光晕笼罩的“金盾计划”文件夹，和钱森这个名字周围浮现的、驳杂流动着蓝绿色泽的“光晕”相互交织。蓝绿，代表着路径存在但曲折，成功率不高。风险在，机会也在。
“鱼饵”是陈默精心伪造的一份加密邮件。发件人署名“V先生”，内容极其简短，却像淬了毒的钩子：【钱经理，对苏浩的羞辱忍够了？对明雅那点死工资忍够了？有笔外快，风险可控，收益够你提前退休。有兴趣，今晚八点，滨江路‘云顶’咖啡厅，靠窗第三桌。过时不候。阅后即焚。】
邮件里附着一个小程序，一旦打开，内容会瞬间自毁。赌的就是钱森那颗被苏浩当众羞辱后憋着的怨气，和他骨子里的贪婪！
时间一点点滑向傍晚。李响睁开眼，眼神沉静如水。“柱子，”他看向角落里默默擦拭一把三棱刮刀（从废弃工厂捡的）的赵铁柱，“车，搞定了吗？”
赵铁柱点点头，声音低沉：“搞定了。按你说的，没租那些扎眼的跑车。弄了辆黑色的奥迪A6，老款，成色还行，牌子是套的，租车行老板收了双倍押金，保证嘴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带着崭新皮质钥匙套的车钥匙，放在桌上。钥匙扣上没有任何标识，低调得像块石头。
“行。”李响拿起钥匙，入手冰凉沉重。他又看向陈默：“东西呢？”
陈默从他那破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李响：“喏，按你要求的。最新款的Vertu手机，二手的，但成色充新，系统刷了三遍，里面插了张不记名太空卡。瑞士手工机械表，高仿的，仿的是百达翡丽一款冷门限量款，不是行家绝对看不出来，发票包装都给你配齐了，港岛英皇钟表的票。还有…这个。”他最后掏出一个薄薄的、质感极佳的深蓝色小羊皮名片夹。
李响打开名片夹，里面只插着一张名片。纯黑哑光的卡纸，厚重挺括。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和头衔，只有两行简洁优雅的烫银繁体字：
**林风**
**环宇资本 · 特别投资顾问**
字体锋锐内敛，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名片右下角，印着一个极其简约抽象的银色地球经纬线Logo。
“环宇资本？”陈默咂咂嘴，“响哥，这名头是不是吹得有点大？万一那姓钱的去查…”
“他要真能查到环宇资本的内部人事，就不会在明雅科技当个受气包项目经理了。”李响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笃定。他将名片夹、手机、装着名表和发票的信封，还有那块温热的古玉，一起小心地揣进一个同样不起眼的黑色旧电脑包里。
“柱子，店看好。陈默，盯紧网上的动静。”李响拎起电脑包，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熨烫得一丝不苟、却明显是二手店里淘来的深灰色薄呢西装。衣服的料子和剪裁不错，但袖口和领口细微的磨损，反而透出一种老牌家族子弟才有的、不刻意炫耀的底蕴感。他眼神沉静，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一场危险的骗局，而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商务会面。
“放心吧响哥！”陈默和赵铁柱同时应道。
滨江路，“云顶”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璀璨的江景和霓虹闪烁的游轮。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混合着顶级咖啡豆的醇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茄气息。水晶吊灯折射出柔和的光芒，照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和昂贵的真皮沙发上。衣着光鲜的男女低声交谈，侍者穿着笔挺的制服，动作轻盈得像猫。
这里一杯咖啡的价格，够在“星火数码”旁边吃半个月盒饭。巨大的阶级落差感，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每一个踏入这里的人。
李响，或者说此刻的“林风”，提前十分钟到了。他没有丝毫局促，步履从容地走向预订的靠窗第三桌。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投来的、带着审视或好奇的视线，微微颔首，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他将那个旧电脑包随意地放在身侧空位上，仿佛里面装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文件。
侍者无声地滑过来。“先生，请问需要点些什么？”
“一杯冰水，谢谢。等人。”李响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经过刻意打磨的、略显低沉的磁性，口音是标准的普通话，听不出丝毫地域特征。他微微后靠，目光投向窗外璀璨的江景，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搭在桌面上，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感。
时间指向八点整。
咖啡厅门口厚重的玻璃门被侍者拉开。钱森出现了。他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藏蓝色西装，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鬓角明显能看到新冒出的白发。他站在门口，眼神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狐疑，飞快地扫视着咖啡厅里奢华的陈设和那些衣着光鲜的客人，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公文包带子。当他的目光终于锁定靠窗第三桌那个沉静自若、气场不凡的年轻男人时，脸上的紧张瞬间被惊讶取代，随即又混杂着更深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快步走了过来，脚步带着点虚浮。
“您…您好！请问是…V先生？”钱森在李响对面站定，微微欠身，语气带着恭敬和试探。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商务化的笑容，但嘴角的肌肉有些僵硬。
李响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钱森脸上。那眼神很平静，没有审视，没有压迫，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却让钱森感觉自己瞬间被看透了，后背的汗毛微微立起。
“钱经理？”李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站起身，主动伸出手，“幸会。请坐。叫我林风就好。” 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啊？哦！林…林先生！幸会幸会！”钱森受宠若惊，连忙伸出双手握住李响递过来的手。入手干燥、稳定、有力。这更让他确信对方身份不凡。他有些拘谨地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半个屁股悬着。
侍者适时地送上冰水，又询问钱森需要什么。钱森看着那烫金封面的酒水单上令人咋舌的价格，喉结滚动了一下，强作镇定：“一…一杯拿铁就好。”
侍者无声退下。
“钱经理不必拘谨。”李响端起冰水，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杯壁，姿态闲适，“V先生是我的助理。这次见面，是我授意的。”他开门见山，目光直视钱森，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坦诚，“明雅科技的事情，我略有耳闻。苏浩少爷的脾气…确实难为了钱经理这样的专业人才。”
钱森心里咯噔一下！对方竟然知道苏浩当众羞辱他的事？！一股被揭了伤疤的屈辱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大人物”关注的惶恐和…一丝隐秘的希望。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紧，脸上挤出苦笑：“林先生见笑了…为公司做事，受点委屈…也是本分。”
“本分？”李响轻轻放下水杯，杯底接触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他看着钱森，眼神里的温和褪去少许，换上一种冷静的、近乎冷酷的审视。“钱经理在明雅科技主持‘金盾’项目核心模块开发，五年了吧？功劳苦劳都有。可据我所知，你的职级和待遇，似乎…远配不上你的贡献？尤其是这次事件后，苏浩少爷似乎还收回了你部分项目权限？”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钱森极力掩饰的窘迫和不甘。
钱森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对方连他权限被收回都知道？！这信息掌控力太可怕了！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辩解，却发现自己在那平静的目光下，任何掩饰都显得苍白无力。巨大的委屈和长久积压的不忿猛地冲上头顶，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林先生…我…” 钱森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
嗡！
李响怀里的古玉，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烫！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悸动瞬间传递过来！像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
几乎同时，李响敏锐地捕捉到钱森眼神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剧烈波动！那里面有愤怒，有屈辱，有不甘，还有…一丝被点燃的、名为“凭什么”的火焰！就是现在！
李响没有让钱森把话说完。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搁在光滑的桌面上，手指交叠，形成了一个极具压迫感又带着微妙亲和力的姿态。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磁性，目光牢牢锁住钱森有些慌乱的眼睛：
“钱经理，本分是安身立命的基础。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也有胆量抓住它的人的。”
“环宇资本正在寻找一些…能带来‘惊喜’的合作伙伴。”
“而你，钱经理，你手上正好有一些…我们很感兴趣的‘惊喜’。”
“风险，可控。收益…” 李响刻意停顿了一下，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加深了，“足以让你和你的家人，彻底摆脱苏家的阴影，过上真正体面、自由的生活。甚至…提前退休，享受人生。”
“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助理会再联系你。”
说完，李响不再给钱森任何询问或思考的机会。他动作流畅地站起身，拿起那个旧电脑包，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短暂会面。他微微颔首，留下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林风”的从容背影，在钱森呆滞、震惊、充满巨大诱惑和恐惧的目光中，步履沉稳地走向咖啡厅门口。
侍者恭敬地为他拉开厚重的玻璃门。门外，一辆低调沉稳的黑色奥迪A6无声地滑到门廊下，驾驶座上，赵铁柱那张棱角分明、如同岩石雕刻般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
车门打开，李响弯腰坐了进去。车门关闭，隔绝了咖啡厅里流淌的爵士乐和钱森呆坐在沙发上、剧烈起伏的胸膛。
车子平稳地汇入滨江路璀璨的车流。
后座上，李响靠在椅背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摊开手掌，那块古玉安静地躺在手心，温润依旧，只是刚才那一下剧烈的悸动已经平息。
他闭上眼，脑海中清晰地“看”到，钱森周身那层代表“路径曲折、成功率不高”的蓝绿色光晕，在他离开的瞬间，剧烈地波动、翻腾起来！颜色变得更加驳杂，蓝与绿疯狂地纠缠、碰撞，时而浓郁时而稀薄…这代表着对方内心剧烈的挣扎和动摇！
鱼儿，闻到了饵香。
钩，已经扎进去了。
接下来，就是耐心地遛鱼，等待它彻底咬死的那一刻。
李响的嘴角，在昏暗的车厢里，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