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宗,望月峰。
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精舍庭院之中。叶芷岚归来已有三日。这三日,她深居简出,除了向师尊静月长老详细禀报了陨星崖内发生的一切(隐去了林渊最后可能未死的渺茫希望),便是在这熟悉的静室中闭关疗伤、巩固感悟。
静月长老听完她的叙述,沉默良久。清冷的容颜上,先是震惊于林渊的疯狂与二人联手斩杀青冥的战绩,继而化为深切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未曾亲眼所见,但能想象那星核裂隙前最后的惨烈。对于林渊,这个屡创奇迹却又命运多舛的弟子,她心情复杂。最终,她只是轻叹一声,嘱咐叶芷岚好生休养,并告诫她暂时对外宣称林渊为掩护她逃脱,与血焰老祖力战,最终不敌,坠入星核裂隙,生死不明。至于青冥长老之死,则模糊处理为“陨落于陨星崖混战”,具体细节,待宗门调查。
这是一个相对稳妥的说法,既照顾了叶芷岚的情绪,也暂时避免了与青冥一脉的彻底撕破脸皮,将矛盾焦点部分转移至外部(血焰老祖与陨星崖凶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青冥长老魂灯熄灭的消息,早已在宗门高层中掀起轩然大波。一位元婴长老的陨落,绝非小事!尤其青冥长老还是主峰实权长老,门下势力盘根错节。其大弟子赵乾与另外两名侥幸逃回的长老,虽然对林渊与叶芷岚畏之如虎,不敢详述青冥真正死因,但含糊其辞间,难免将矛头隐隐指向“可能与林渊、叶芷岚有关”,并极力渲染林渊在陨星崖内“手段诡异”、“疑似入魔”、“获得逆天机缘”等,试图引导舆论。
一时间,宗门内暗流汹涌。青冥一系的弟子、交好的长老,纷纷要求彻查真相,严惩“残害同门”者。而玄磬长老一脉与望月峰,则力主慎重,认为单凭片面之词不足为凭,且陨星崖内凶险万分,青冥长老陨落原因可能复杂。
双方在长老会上争执不下,气氛紧张。宗主虽未明确表态,但显然也在权衡利弊。青冥之死影响甚大,必须给宗门上下一个交代,但林渊与叶芷岚展现出的潜力(尤其是叶芷岚安然归来且修为剑意皆有精进),也让宗门高层颇为看重,不愿轻易折损。
就在这微妙关头,叶芷岚出关了。
她换上了一袭崭新的月白长裙,裙摆如流云,发髻高挽,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脸色虽仍有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眼眸清澈,气息沉静深邃,周身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太阴”清辉,令她本就清冷的容颜更添几分高不可攀的圣洁与神秘。
她没有去主峰,也没有主动去见任何人,只是如往常般,来到了望月峰后的“洗剑池”。池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光云影与她的容颜。池边,她缓缓拔出了静月长老为她新准备的一柄“寒月”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清冽逼人。
她持剑而立,并未演练任何剑招,只是静静感受着剑与心、与天地月华的共鸣。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陨星崖内的种种画面:林渊道基破碎时的沉寂与不屈,重铸剑种时的痛苦与决绝,联手对敌时的默契与信任,还有最后那冲向星核裂隙的、燃烧一切的决绝背影……
心湖微澜,剑意自生。
她缓缓抬起手臂,寒月剑斜指苍穹。没有催动灵力,只是凭着心意,将那份于生死间磨砺出的“太阴”感悟,融入剑势之中。
“嗡——”
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自寒月剑上响起,初时细微,随即传遍整个望月峰,甚至隐隐传向了邻近的山峰!
剑鸣声中,无杀伐之气,唯有清冷、寂寥、仿佛能涤荡人心尘埃、照见本真的宁静道韵。洗剑池水无风自动,荡开圈圈涟漪,池中倒映的云影仿佛都被这剑鸣之声涤荡得更加清晰。
峰上许多正在修炼的望月峰弟子,闻听此剑鸣,只觉心神一清,往日修炼中的些许滞涩豁然开朗,看向后山方向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仰慕。
“是叶师姐!”
“好玄妙的剑意!听闻叶师姐在陨星崖有大机缘,看来果然不假!”
“听闻主峰那边……唉,希望不要牵连到叶师姐才好。”
而主峰、灵药峰等其他峰头,一些修为高深的长老、弟子,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剑鸣。那剑意中蕴含的意境,已然超脱了寻常皎月剑体的范畴,触摸到了一丝“道”的痕迹。
玄磬长老正在自己的洞府内,与几位亲近长老商议对策,闻听剑鸣,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轻叹:“此女剑道天赋,当真惊才绝艳。经此一役,恐已在我等之上了。宗门未来,或当系于她与……唉。”他想起生死未卜的林渊,心中又是一叹。
而主峰某处奢华洞府内,伤势未愈、脸色阴沉的赵乾,听到这隐隐传来的清越剑鸣,感受着其中那令人心悸的宁静与深邃,眼中却是怨毒与恐惧交织。
“叶芷岚……还有林渊那个怪物!你们都必须死!”他捏碎了手中的玉杯,对着下方几名心腹弟子低吼道,“继续散布消息!就说叶芷岚与林渊在陨星崖内定然得到了天大好处,甚至可能私吞了本属于宗门的星核重宝!还有,林渊那诡异的力量,绝对与魔道脱不了干系!叶芷岚与他勾结,其心可诛!”
他要利用舆论,将叶芷岚和林渊彻底钉死在“勾结魔道”、“私吞重宝”、“残害同门”的罪名上!
叶芷岚不知这些暗中的龌龊,也不在乎。她缓缓收剑,剑鸣余韵在山间回荡,渐渐消散。她望向主峰方向,清冷的眸中一片平静。
月华无声归,剑鸣示道心。
她无需辩解,也无需畏惧。她的道,在于手中之剑,在于心中之月。若有人欲以阴谋诡论相逼,那便以手中剑,斩破这污浊便是。
然而,就在宗门内部因青冥之死与叶芷岚归来而暗潮涌动之际,一则从山门外传来的紧急讯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更大的波澜!
巡山弟子急报:山门外百里处的“青松镇”,一夜之间遭逢大难,镇中三百余口,无论凡人修士,尽数被屠戮一空!死状凄惨,浑身精血魂魄被抽干,现场残留着浓郁的血腥魔气与……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九幽的蚀魂针气息!
影煞阁!而且很可能是之前遁走的那个元婴杀手影七所为!但其屠戮凡人小镇,手段如此酷烈张扬,显然已不仅仅是为了追杀林渊与叶芷岚,更像是一种挑衅,或者说……试探!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现场留下的一枚影煞阁特有的“追魂令”上,赫然刻着两行血色小字:
“凌霄弃徒林渊,勾结魔道,戕害同门,其罪当诛!限贵宗十日内交出林渊、叶芷岚,并赔偿我阁损失,否则,青松镇之祸,仅乃开端!”
矛头直指林渊与叶芷岚!并将屠镇的罪责,公然扣在了他们头上!同时,影煞阁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堂堂凌霄宗!
消息传来,整个凌霄宗哗然!
青冥一系立刻抓住把柄,群情激奋,要求立刻严惩叶芷岚,并通缉“已然堕入魔道”的林渊!
许多原本中立的弟子、长老也为之愤慨,影煞阁的嚣张与残忍触犯了正道底线,而林渊与叶芷岚被卷入其中,无论真相如何,都已成了风暴中心!
宗主震怒,下令彻查青松镇惨案,并加强宗门戒备。
玄磬长老与静月长老等人则压力倍增,他们知道,这很可能是影煞阁与青冥残存势力,甚至可能还有天魔宗暗中推动的毒计,目的就是将林渊与叶芷岚彻底置于死地,并打击他们这一脉!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芷岚立于洗剑池畔,听着迅速传遍山峰的紧急钟鸣与隐约传来的喧嚣,握着寒月剑的手,微微收紧。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如玉的侧脸上,映出一片冰寒。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比预想中,更加汹涌,更加恶毒。
她抬头,望向浩渺星空,那里,是陨星崖的方向。
林渊,若你还活着……此刻,又在何方?可知这外界,因你我,已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