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安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乱,太乱了。
他坐在揽月楼的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心里却翻来覆去都是那个叫严婉儿的女人。
没有黑气。
一点“业障”都没有。
这合理吗?
一个从江南第一国贼窝里走出来的嫡系小姐,居然比白莲花还干净?
是系统出错了?还是这女人身上,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秘密?
李道安心里发毛。
他宁愿严家送来一个浑身缠满黑气、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妖女,至少那样他还能敬而远之。
现在送来这么个“干净”得过分的玩意儿,放在身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不行,得想办法把她送走!
“大人,苏州巡抚衙门已经打扫干净,随时可以入住了。”
赵铁柱那张憨脸从门外探了进来,打断了李道安的思绪。
巡抚衙门?
李道安精神一振,把严婉儿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对,正事要紧!
他现在是江南巡抚了,手握大权,作死的机会,那不是遍地都是?
“走!搬家!”
李道安大手一挥,整个人又恢复了神采。
苏州巡抚衙门,坐落在城中心最气派的地段,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李道安背着手,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土财主,在新衙门里溜达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正堂主位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太师椅上。
他一屁股坐下去,舒坦地长出了一口气。
不错,有内味了。
就在这张椅子上,审几个案子,收几笔黑钱,然后被皇帝下令拖出去砍了,这官生,圆满!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以苏州府同知宋之问为首,苏州府衙门下辖的各曹主官,一个个低眉顺眼,跟在赵铁柱身后,鱼贯而入。
他们走到大堂中央,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Gil的颤抖。
“下官等,拜见巡抚大人!”
李道安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端起夏清月刚刚泡好的茶,吹了吹热气。
“都起来吧。”
“谢大人!”
一众官员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都在偷偷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位传说中刀枪不入,毒药不侵的“李神仙”。
只见这位爷,一身白衣,年纪轻轻,脸上挂着三分不耐烦,七分没睡醒的慵懒,怎么看都不像个手眼通天的神仙,倒像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弟。
李道安抿了口茶,连个开场白都懒得说,直接开门见山。
“行了,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就都免了。”
他用茶杯盖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的轻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官员的心上。
“本官就问一句。”
他抬起眼,目光在底下那群战战兢兢的官员脸上一一扫过。
“你们这苏州府,哪个衙门的油水,最足?”
“噗——”
一个站在后排,年纪较轻的官员,没忍住,差点当场笑出声,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一张脸涨成了血红。
宋之问的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当官二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上官,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如此直白,如此赤裸裸地问这种问题的。
这也太不讲究了!
李道安看他们那副便秘的表情,顿时不乐意了。
“怎么?都哑巴了?”
他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声音陡然提高。
“本官是来办事的!不是来跟你们喝茶聊天的!没钱,本官怎么办事?”
宋之问心中冷笑,脸上却立刻堆起了最谦卑的笑容。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躬着身子,双手呈上。
“大人息怒。要说这苏州府,乃至整个江南财源,皆系于一处。”
“哦?”李道安来了兴趣。
“盐。”宋之问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大夏盐税,半数出自江南。而这江南的盐场,又大半集中在我苏州地界。”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李道安的表情。
“不过……这盐运的买卖,自太祖皇帝起,便由几大盐商世家把持,他们盘根错节,关系通天,早已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等……我等也是有心无力啊。”
宋之问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财源所在,又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那意思很明显:大人,钱就在那儿,但那钱烫手,您有本事您自己去拿,可别把我们拖下水。
然而,他预想中李道安那或凝重,或忌惮的表情,并未出现。
只见李道安听完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原本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眼睛,瞬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堪比三伏天正午太阳般灼热的光芒!
盐税!
国家命脉!
被世家把持!
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我的天!这他妈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作死项目吗!
只要他在这上面动了手脚,那可就不是贪污几十万两那么简单了!
那叫动摇国本!那叫挖大夏的墙角!
到时候,别说魏征那种地方官了,怕是朝廷里那些清流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活活淹死!
皇帝就算再想保他,也保不住了!
“好!好!好!”
李道安猛地一拍大腿,霍然起身,因为太过激动,甚至把桌上的茶杯都带倒了,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他却恍若未觉。
他背着手,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脸上挂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笑容,把底下所有官员都看得心里发毛。
“与民争利,非君子所为!”
李道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所有人,慷慨激昂地喊出了一句让他们所有人都当场石化的话。
“本官决定了!”
“从即日起,对苏州府下辖所有官办盐场,进行经营权,公开竞标!”
“价高者得!”
“本官要让利于民!让这天下所有想做盐运买卖的商人,都有机会参与进来!”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所有官员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呆呆地看着主位上那个神采飞扬的男人。
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公开竞标?
把官盐的经营权,卖给私人?
这……这他妈的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
这跟把国家的印钞机包给个人,有什么区别?!
“大人!万万不可啊!”
宋之问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盐税乃国之命脉!岂可轻易授予商贾之手?此举……此举与卖国无异啊!”
“是啊大人!三思啊!”
其他官员也纷纷跪下,大堂里瞬间跪倒了一片。
“此法闻所未闻,一旦推行,必将引起天下大乱!”
“请大人收回成命!”
李道安看着底下跪倒一片,痛心疾首的众人,心中乐开了花。
对!对!就是这个效果!
反对吧!尽情地反对吧!你们越反对,就说明我这事办得越对!
就在他准备力排众议,把这件作死大事强行拍板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大人此举,看似荒唐,实则……乃是惊天妙计!”
夏清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她的小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反而充满了“我懂了”的了然和崇拜。
她对着底下那些官员,朗声分析道:“诸位大人都只看到了其表,却未看透我家大人的真正深意!”
“如今江南盐运,被几大盐商垄断,针插不进。大人此举,正是要用这‘公开竞标’,引入新鲜的血液,打破这潭死水!”
“谁出的价高,谁就能获得经营权。这不仅能为国库带来一笔巨额的收入,更能让那些新晋的商人,与旧有的盐商世家,形成对立之势!”
“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这江南盐运,才算是真正回到了朝廷的手中!”
“这叫驱虎吞狼之计!”
夏清月一番话说得是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底下跪着的官员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宋之问更是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了看那个侃侃而谈的小丫鬟,又看了看主位上那个一脸“你看她又开始了”的李道安。
好像……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李道安已经懒得再吐槽了。
他心累。
他只想赶紧把这事定了。
“行了!”
他粗暴地一挥手,直接拍板。
“本官意已决!谁赞成?谁反对?”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那股子从寒山别院带回来的,连毒酒都敢当水喝的彪悍杀气,让所有官员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反对?谁还敢反对?
“立刻给本官拟定文书!昭告全江南!”
“三日后,就在这巡抚衙门,本官要亲自主持,第一届江南盐场竞标大会!”
……
消息传出,整个江南,彻底震动!
无数的官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都是:那个姓李的,疯了!
严家大宅。
严子生听着手下的汇报,先是错愕,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病态的狂笑!
“哈哈哈哈!蠢货!真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笑起来的样子显得格外狰狞。
“他以为他是谁?神仙吗?他想凭一己之力,挑战整个江南上百年的规矩?”
“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严子生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报复快感。
“传我的话!召集江南所有盐商!告诉他们!”
“谁敢去参加那个狗屁竞标大会,谁就是与我严家为敌!与整个江南士族为敌!”
“三日后,我要让他的竞标大会,连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我要让他李道安,成为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巡抚衙门,书房内。
李道安站在窗边,听着赵铁柱带回来的,外面那些风起云涌的暗流,脸上露出了无比期待的笑容。
没人来?
成为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太好了!
来吧!都来抵制我吧!
让本官的仕途,就在这场盛大的“无人喝彩”中,彻底画上句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