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安病了。
病得很重。
这种病,郎中治不了,神仙也救不活,心病。
巡抚衙门的后院,如今已经不能叫院子了,应该叫金库。
从江南各大盐商手里“换”来的房契、地契、盐场契约,堆得比人还高。
夏清月临时征用了十几个账房先生,算盘珠子打得火星四溅,通宵达旦地清点着这些从天而降的财富。
至于那座新堆起来的铜钱山,更是成了整个衙门最亮丽的风景线。
夏清月雷厉风行,她以巡抚衙门的名义,迅速整合了所有接收过来的盐场和销售渠道。
“雪盐”的生产和分销网络,在短短几日内,就如同蜘蛛网一般,覆盖了整个江南。
巡抚衙门的税收,一日千里。
白花花的银子如同潮水般涌入府库,堆积如山的财富,让每一个看到的官吏都触目惊心,走路都轻飘飘的。
整个苏州府,都洋溢在一种不真实的狂欢之中。
只有李道安,这个缔造了所有奇迹的男人,把自己锁在卧房里,仿佛被全世界遗忘。
他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眼前那块只有他能看见的虚幻面板。
个人功德账户那一栏,那串金色的乱码又回来了。
它们像一群打了鸡血的金色蝌蚪,疯狂地在面板上闪烁。
【§Ψμβ&@#*!!$……】
而在那串乱码的尽头,【溢出警告】四个血红的大字,正以一种极具挑衅意味的频率,疯狂闪烁,刺得他眼睛生疼。
李道安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彻底放弃了。
以前,他还想着挣扎一下,想着换个姿势作死,说不定哪天就成功了。
现在,他连想都懒得想了。
这狗日的系统,就是个bUG,一个他永远也斗不过的bUG。
随它去吧。
“大人,您该用膳了。”
夏清月端着一碗燕窝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看着那个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死鱼眼的李道安,心中一阵刺痛。
大人他又开始“伪装”了。
“不吃。”李道安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充满了生无可恋的颓丧。
“大人,人是铁饭是钢……”
“滚。”
夏清月默默地退了出去,将燕窝粥放在门口的小几上。
从这天起,李道安彻底进入了“躺平”模式。
他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将所有事务,无论大小,全都扔给了夏清月处理。
夏清月呈上来的所有文件,他连看都懒得看,直接抓起巡抚大印,闭着眼睛往上面一盖。
他甚至授权夏清月,可以代他处理一切与盐务相关的政令。
这种完全放权,在所有人看来,是巡抚大人对下属无条件的信任,是运筹帷幄的体现。
只有李道安自己知道,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动了。
他已经不对“作死”抱有任何希望,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哪天睡过去,就再也别醒过来。
严婉儿站在门外,透过门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李道安吃了睡,睡了吃,像一头被养在圈里的猪。
她看到夏清月以他的名义,发布一条条精明干练的政令,将整个江南盐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看到无数的金钱,如同流水一般,汇入巡抚衙门的府库,而那个缔造了这一切的男人,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个男人,到底是真的淡泊名利,还是懒得无可救药?
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连同雪盐诞生的整个过程,都详细地记录下来,用一封最隐秘的密信,送回了严府。
神都洛京,严府。
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严镜清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神志不清的年轻人,正是从苏州逃回来的严子生。
“魔鬼……他是魔鬼……”严子生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涣散,嘴角流着口水。
严镜清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封刚刚从苏州传回来的密信上。
信,是他的孙女,严婉儿写的。
信上,详细记录了“雪盐”是如何从一片烂泥塘中诞生,又是如何摧枯拉朽般,摧毁了严家在江南经营了上百年的盐业根基。
当看到“点水成盐,一夜白头”八个字时,严镜清那双古井无波的老眼里,露出了一丝恐惧。
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已经彻底疯掉的孙子拖了下去。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墙边,推开一处不起眼的书架,露出后面一间幽暗的密室。
密室中,供奉着严家历代先祖的牌位。
严镜清在密室中,枯坐了一天一夜。
他意识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把李道安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暗杀?商业打压?
这些凡人的手段,对付一个能点水成盐的“怪物”,根本就是个笑话。
这个人,已经不是动摇他严家根基那么简单了。
他是在掘他严家的祖坟!
第二天,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密室时,严镜清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眼中的恐惧,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阴冷的疯狂。
他走回书房,摒退了所有下人。
他铺开一张特制的金箔纸,亲自研墨,然后,用一支狼毫笔,写下了一封足以让整个大夏都为之震动的密信。
他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
对付一个“神仙”,最好的办法,就是捧他!把他捧到最高,捧到所有人的对立面,捧到连皇帝都不得不杀他的地步!
写完信,他将其装入一个特制的黑铁蜡丸,交给了门外一个如同影子般肃立的死士。
“星夜兼程,亲自送到李道安手上。记住,务必让他亲手打开。”
“是。”
死士接过蜡丸,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晨光之中。
数日后,苏州巡抚衙门。
李道安正躺在后花园的摇椅上,让严婉儿给他念着一本无聊透顶的话本。
他已经彻底躺平了,连饭都懒得自己吃,每日由丫鬟喂到嘴边。
人生,已经无趣到了这种地步。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赵铁柱那张写满了凝重的大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大人。”赵铁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有一封从神都来的密信,指名道姓,要您亲启。”
“神都?”李道安眼皮都没抬一下,“皇帝的嘉奖令?扔一边去,懒得看。”
“不是,大人。”赵铁柱摇了摇头,“信是黑铁蜡丸密封的,送来的人,放下信就自尽了。这是死士信。”
死士信?
李道安终于来了点兴趣。
他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拿来吧。”
赵铁柱将那枚入手冰凉的黑铁蜡丸,恭敬地递了过去。
李道安懒洋洋地捏开蜡丸,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好的金箔纸。
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展开了信纸。
信上,是用朱砂写就的,一手杀气腾腾的狂草。
他只看了第一行字。
李道安那双原本死寂如古井般的眼睛,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