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离开青州府,速度慢得像乌龟爬。
没办法,队伍里多了好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每一口都装着李道安的“催命符”,压得马车轮子都快陷进地里去了。
“颠,就知道颠!这破车是想把本官的骨头都给颠散架吗!”
李道安躺在马车里,像一条被扔上岸的咸鱼,随着每一次颠簸,从车厢这头滚到那头。
他现在一肚子火。
倒不是因为路不好,而是因为这些“破铜烂铁”太重了!严重影响了他奔赴刑场的速度!
夏清月跪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正用一支小巧的炭笔飞快地计算着。
她忽然停下笔,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大人。”
“干嘛?”李道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我刚才核对了一下账目和各箱的重量,”夏清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咱们收的礼,大部分都是银票和珠宝,只有少数是金银实物。”
“可昨天那位‘贾老板’送来的箱子,重量很不对劲。”
“按照箱内五万两白银来算,重量应该在一百五十斤左右。可我刚才让护卫抬了一下,那口箱子,至少有两百斤!”
夏清月抬起头,眼神凝重:“大人,我觉得其中有诈!说不定藏了什么机关或者违禁品!”
“有诈?”
李道安嗤笑一声,从软垫上坐了起来,斜着眼看她。
“我说月儿啊,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
“人家是来给本官送钱的!不是来送人头的!钱货两清,哪有开箱验货的道理?”
他摆出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教训道:“咱们是贪官,得有贪官的排面!收钱就收钱,问东问西,显得咱们多没见过世面?”
夏清月被他这套歪理说得一愣。
她还想再劝,李道安却不耐烦地一挥手。
“行了行了!本官就嫌这车走得太慢,正愁怎么减负呢!”
他撩开车帘,对着外面大吼一声:“赵铁柱!停车!”
赵铁柱闻声,立刻勒马。
“传令下去!把所有箱子都给本官搬下来,打开!”
李道安跳下马车,叉着腰,一副要搞事的嚣张模样。
“本官倒要看看,这帮奸商,到底在里面塞了多少垃圾来糊弄我!”
护卫们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七手八脚地将一口口大箱子从车上卸了下来。
随着箱盖一个个被打开,一片灿烂的金光银芒,差点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大人,您看!全是好东西!”赵铁柱看着满地的金银,笑得合不拢嘴。
“找!”李道安根本不看那些钱,他现在只想找茬。
“把所有箱子都给我倒出来!除了金子银子,但凡有半块石头瓦砾,都给本官捡出来!”
护卫们虽然不解,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很快,他们就从好几口箱子里,翻出了五六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这些都是一些商号为了让箱子显得更沉,偷偷塞在底下的压箱石。
最后,轮到了魏征送的那口箱子。
一个护卫伸手进去掏了半天,吃力地抱出了一块用黑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铁疙瘩。
“大人,这个最重!”
黑布被扯开,一块通体由玄铁打造,足有脸盆大小的“铁石”,暴露在阳光之下。
铁石的一面,用极其粗犷的笔法,深刻着一个碗口大的“罪”字!
“哟呵?”赵铁柱凑上前,啧啧称奇,“大人您看,这商人真是没文化,送礼还送个‘罪’字,多不吉利!”
李道安看着那块黑黢黢的铁石,特别是那个刺眼的“罪”字,心里乐开了花!
知音啊!
这位“贾老板”,真是本官的知音!
他知道我一心求“罪”,还特地送了这么个大宝贝来!
这要是不被砍头,天理难容啊!
李道安心中狂喜,脸上却瞬间勃然大怒。
他指着那几块石头,对着所有商人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
“好大的狗胆!竟敢用石头来骗本官!”
“在本官的钱箱里塞石头?这是在咒本官吗?!”
他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在原地来回踱步,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的一条护城河上。
那条河,河水呈墨绿色,上面漂浮着各种垃圾,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冲天的恶臭。
正是青州府有名的“黑水河”。
“晦气!太他妈晦气了!”
李道安指着那条臭水沟,对赵铁柱下令:“铁柱!把这些不干净的石头,全都给本官扔进那条河里去!”
“让这臭水,好好洗洗这些石头上的晦气!”
此言一出,夏清月脸色大变。
“大人,不可!”她急忙上前阻止,“这些石头,尤其是这块刻字的铁石,极有可能是别人故意留下的证物!我们应该留着,日后说不定……”
“留着?留着过年吗?”
李道安粗暴地打断她,他现在只想销毁一切能让他活命的“证据”,留下所有能让他死罪难逃的铁证。
“本官说扔,就必须扔!”
夏清月还想说什么,却被李道安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铁柱和几个护卫,抬起那些石头,走到河边。
“噗通!”
“噗通!”
一块块压箱石被扔进了黑漆漆的河水里,溅起一阵阵腥臭的浪花。
就在这时,藏在远处茶楼和民房里的十几名探子,全都炸了锅!
“不好!他要扔掉罪石!”
“快!快去禀报知州大人!他要销毁证据了!”
一名探子头目脸色惨白,不顾暴露的风险,发疯似的冲下楼,朝着府衙的方向狂奔而去。
河边,李道安为了把戏做足,亲自走上前,从护卫手里接过了那块最大的“罪”石。
“这块最晦气!本官要亲手送它上路!”
他抱着那块沉重的铁石,摇摇晃晃地,一步步走向散发着恶臭的黑水河。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光明的死期,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