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的日子,如同指间流沙,总在不经意间悄然消逝。
周淮深谙此理,故而在名声渐起、灵石渐丰之时,行事愈发低调。他依旧保持着三五日才去一次交易区的频率,每次售卖的丹药数量也严格控制,避免过于扎眼。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癸字七号小院中,不是打坐修炼,巩固炼气九层的修为,便是沉浸在炼丹房内,反复锤炼自己的技艺。
依靠着那点不能言说的“悟性”与自身日益纯熟的手法,他炼制凝元丹的成功率已稳步提升至四成左右,出丹品质也基本稳定在中品,偶尔能有上品出现。这在外人看来,已是极为惊人的进步速度。
这一日,他刚刚结束一炉凝元丹的炼制,成丹三颗,两颗中品,一颗堪堪达到上品。将丹药收入玉瓶,清理完丹炉,正准备打坐恢复些消耗的心神,院门外却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声带着一种毫不客气的意味,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周淮眉头微蹙。他的朋友寥寥无几,张大石知他修行繁忙,无事绝不会来打扰。执法堂?自上次问询后,便再无动静。玄镜师尊?若有吩咐,一道传讯符便可。
心念微动,神识如水银泻地般向外探去。
院门外,站着三名身着青玄宗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容带着几分长期浸淫丹道带来的苍白,下颌微抬,眼神中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倨傲。其修为,赫然已是炼气九层巅峰。身后两人,一人身材粗壮,一人眼神灵动,修为也都在炼气八层左右。
这三人,周淮有些印象。常在交易区深处那片区域活动,那里聚集的多是一些经营丹药、符箓生意已久,或有些背景的弟子。为首的高瘦青年,似乎被人称为“刘师兄”,其本身便是一位颇有名气的炼丹师,据说已能尝试炼制少数几种筑基期适用的丹药。
来者不善。
周淮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缓步走到院门前,将门打开。
“几位师兄,有事?”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为首的刘师兄身上。
刘师兄上下打量了周淮几眼,目光掠过他腰间那枚并不起眼的记名弟子令牌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但很快便被更强的倨傲所取代。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侧身,目光越过周淮,投向院内,尤其是在那间简易炼丹房的方向停顿了一瞬。
“你就是周淮?”刘师兄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腔调,透着居高临下的味道。
“正是。”周淮语气平淡。
“听说,你最近在交易区,卖了不少丹药?”刘师兄收回目光,盯着周淮,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辟谷丹,凝元丹,价格压得挺低啊。”
周淮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他面色不变,道:“师弟初学炼丹,炼制些粗浅丹药,贴补些修行用度,价格自是随行就市,不知有何不妥?”
“随行就市?”刘师兄身后那粗壮弟子嗤笑一声,瓮声瓮气地道,“你那一瓶凝元丹卖四块灵石,比市价低了整整一块!辟谷丹更是只卖两块!你这叫随行就市?你这叫扰乱市场!”
那眼神灵动的弟子也接口道:“周师弟,你可知这外门丹药买卖,自有规矩?你一个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们理解,但如此肆意压价,让我们这些苦心经营多年的师兄们,如何自处?弟子们的灵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去买你的低价丹,我们炼的丹难道要烂在手里不成?”
话语看似有理,实则强词夺理。交易区买卖自由,价格本就是双方意愿,何来扰乱市场一说?无非是周淮的丹药物美价廉,触动了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的蛋糕。
周淮看着他们,缓缓道:“诸位师兄,交易区买卖,向来自愿。师弟的丹药,品质如何,购买过的师兄师姐自有公论。价格高低,亦是师弟自愿定夺,似乎并未违反门规吧?”
“门规?”刘师兄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炼气九层巅峰的灵压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试图给周淮施加压力,“门规可没说不准教你懂规矩!周师弟,你毕竟是新晋弟子,又是长老记名弟子,前途无量,何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得罪众多同门,自毁前程呢?”
话语中,软硬兼施,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周淮感受到那点灵压,如同清风拂面。他连赵莽那筑基期的威压都直面过,岂会在意这点压力?他身形挺拔,丝毫不退,反而迎着刘师兄的目光,平静反问:“那依刘师兄之见,该如何才算‘懂规矩’?”
刘师兄见周淮并未被吓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道:“简单。两条路,任你选。”
他伸出两根手指:“其一,你这丹药,以后交由我们代为售卖,价格需与我们保持一致。所得灵石,我们抽五成,保你安稳赚钱,无人敢找你麻烦。”
五成抽佣?这与明抢何异?周淮心中冷笑。
“其二呢?”
“其二,”刘师兄收起一根手指,剩下那根手指几乎要点到周淮鼻尖,语气转冷,“立刻停止售卖丹药!否则,休怪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不讲师门情面!届时,你若是在宗门内寸步难行,或者炼丹时出了什么‘意外’,可别后悔!”
赤裸裸的威胁!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那粗壮弟子和灵动弟子也上前一步,呈三角之势,隐隐将周淮围在院门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周淮看着眼前三人那副吃定他的模样,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硬碰硬?对方三人实力不弱,尤其是这刘师兄,炼气九层巅峰,修为比他只高不低,而且明显在宗门内有些根基。自己虽有底牌,但在此地动手,无论胜负,都得不偿失。
妥协?将辛苦炼制的丹药拱手让人,或是就此放弃这条财路?绝无可能!
他沉默着,目光扫过刘师兄那倨傲的脸,扫过另外两人那狐假虎威的神情,最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刘师兄的好意,师弟心领了。”
他顿了顿,在三人以为他要服软的目光中,语气陡然转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只是,这丹药是师弟亲手所炼,如何售卖,是师弟的自由。价格高低,亦是师弟的权利。宗门律令如山,并未禁止弟子售卖自身所炼丹药,也未曾规定丹药售价几何。”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寒刃,直刺刘师兄:
“师兄口中的‘规矩’,不知是宗门哪一条律法?还是……诸位师兄私下定的‘规矩’?若是后者,请恕师弟难以从命!”
“你!”刘师兄没料到周淮如此强硬,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眼中怒火涌动,“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猛地一甩袖袍,带起一阵劲风,死死盯着周淮,一字一句地道:
“周淮,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两名同样面色不善的跟班,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充满了戾气。
周淮站在院门口,看着三人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眼神冰冷。
他知道,麻烦,这才真正开始。
平静的修行日子,只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他缓缓关上门,启动了小院的防护禁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那已然袭来的风雨。
接下来的路,恐怕要更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