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他想起上个月刚挪用了采购科的公款给儿子买了台收音机,这要是被查出来,可不是降职能解决的。
没等他想出辙来,上级的处理文件就下来了。新厂长把文件往他桌上一拍,桌子都震得晃了晃:李怀德!你自己看看!诬告军厂功臣,勾结腐败分子,就你这德行还配当干部?我看你连门口的石狮子都不如!石狮子还能镇宅,你只会败家!
李怀德抖着手拿起文件,上面的字跟活过来似的往他眼里钻:经调查,李怀德严重违反组织纪律,勾结不法分子诬告他人,造成恶劣影响... 决定撤销其一切职务,降为普通干事,调离采购系统...
不... 不能这样... 李怀德
跪在地上,抱着新厂长的腿,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厂长!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在采购科干了十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上次给车间采购的无缝钢管,我还帮厂里省了两百块呢!
新厂长一脚把他踹开,嫌恶地擦了擦裤子:苦劳?你那叫劳民伤财!你侄子采购的钢材全是废铁,把轧钢机都弄炸了,差点出人命!红星厂就是被你们这帮蛀虫搞垮的!赶紧收拾东西滚去车间,再敢啰嗦直接开除,让你全家喝西北风去!
李怀德被踹得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等他灰溜溜地收拾东西走出办公楼,才发现外面围了一圈人,全是来看热闹的工人,跟看猴戏似的。
哟,这不是李科长吗?咋拎着包袱跑路了?
听说被降成干事了?活该!谁让他总克扣咱们的福利!上次发劳保鞋,他把新的留给自己,给咱们发的都是露脚趾的!
我看是报应!以前跟他混的那些人,现在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晦气!
李怀德把头埋得低低的,想赶紧溜走,可刚走到车间门口,就被个老工人拦住了:李怀德!你还认得我不?去年我儿子结婚,想从厂里批点钢材打个柜子,你说没指标,结果转头就给你侄子批了两吨!这笔账咋算?
就是!我申请的劳保鞋,你给我发了双破布鞋,说好的布票也被你贪了!
人群越围越多,七嘴八舌地讨说法,有人还往他身上扔烂菜叶,差点砸到他脸上。李怀德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嘴里喊着:别打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要不是保卫科的人来得快,他估计得被揍得爹妈都认不出来,坟头草都得长三尺高。
从那天起,李怀德彻底成了红星厂的 过街老鼠。他被分到轧钢车间当学徒,天天扛钢板、搬铁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跟个虾米似的。以前围着他转的那些人,现在见了他就绕道走,生怕沾上晦气,跟见了瘟神似的。
有一次,他去食堂打饭,大师傅故意给他盛了碗清汤寡水的稀粥,上面飘着几粒米,跟镜子似的能照见人影。他刚想理论,就被旁边的工人怼了:咋地?李干事还想搞特殊化?忘了自己是啥身份了?当初你把食堂最好的肉都弄回家,现在还想喝稠的?
李怀德吓得赶紧端着粥溜走,蹲在墙角喝的时候,眼泪 吧嗒吧嗒 往碗里掉。他想起以前当采购科长的时候,顿顿有肉吃,天天有人请喝酒,再看看现在,连碗稠点的粥都喝不上,这落差比从山顶掉沟里还大,能把人摔得粉身碎骨。
更让他憋屈的是,不管走到哪,都有人戳他脊梁骨。
快看,那就是诬告军厂钱科长的李怀德!
听说他侄子也不是好东西,采购的钢材全是废铁,把轧钢机都弄炸了!
这种人就该拉去劳改,留在厂里也是祸害!
李怀德只能假装没听见,把头埋得更低。可那些话像针似的,扎得他心口直淌血。他有时候会想,要是当初没跟钱磊作对,没让李解放去搞那些小动作,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那次钱磊指出钢材有问题,他要是听了劝,也不至于让侄子把事情闹大。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要是有,他估计得把药渣都嚼了。
这天,李怀德正在车间扛钢板,突然看见钱磊陪着个军官模样的人从外面路过。钱磊穿着笔挺的工装,腰杆挺得笔直,跟电线杆似的,正跟那军官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军厂的工人见了钱磊,都热情地打招呼,那尊敬的样子,是他以前做梦都得不到的。
李怀德赶紧低下头,把脸埋在钢板后面,生怕被认出来。可心里的嫉妒和悔恨像野草似的疯长,差点把他逼疯。
李怀德!发啥愣呢?钢板都快掉地上了! 组长的怒吼把他拉回现实。
他赶紧用尽全力稳住钢板,可手一抖,钢板
掉在地上,砸了他的脚。钻心的疼让他眼前发黑,可他不敢喊,只能咬着牙忍着 —— 要是被组长看见他这熊样,肯定又得挨骂,说不定还会被扣工分。
周围的工人都哈哈大笑,没人过来扶他,跟看笑话似的。
李怀德一瘸一拐地挪到墙角,看着钱磊的身影消失在军厂大门后,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斗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而被他瞧不起的钱磊,却活得越来越风光。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跟种地似的,种啥得啥,种蒺藜就只能扎脚。
傍晚下班时,钱磊路过红星厂门口,看见李怀德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裤腿上还沾着机油,头发白了一大半,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有个卖冰棍的老太太见了他,故意大声喊:快来买啊!刚进的冰棍,甜得很!不像某些人,心黑得发苦!
李怀德头也不抬地加快脚步,差点撞到墙上。
钱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知道,李怀德和侯三胖的时代,彻底结束了。这些曾经欺负过他、算计过他的人,最终都被自己的贪婪和恶毒绊倒,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
走吧,小钱。 老郑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师傅今儿做了红烧肉,再不去就被抢光了。
钱磊点点头,转身往军厂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军厂的烟囱里冒出笔直的白烟,在晚霞中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