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议事厅。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铁水。
陈十三大马金刀地坐在客座上,姿态闲适,仿佛这里不是龙潭虎穴,而是京城的某处茶楼。他甚至还有闲心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对那扑鼻的茶香,露出一副品鉴的模样。
主位上,赵破虏一身戎装,双手按在膝上那杆嗡鸣不止的长枪上,一双虎目死死盯着陈十三,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刀子,将他千刀万剐。若非身旁的赵青玄用眼神频频制止,他恐怕早已暴起发难。
赵青玄则是一脸和煦的微笑,仿佛在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挚友。
“早闻陈紫衣乃京城少年英才,文能提笔安天下,一首《将进酒》名动帝都。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赵青玄轻摇折扇,言语间满是赞誉。
陈十三放下茶杯,嘴角一撇,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少年得志的张扬。
“赵二公子过誉了。些许虚名,不足挂齿。”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直视着赵青玄,带着几分审视,“倒是二位,身为北境主将,见本官所持的女帝令牌,非但不行礼,反而摆出这般阵仗,是何道理?莫非在你们眼中,这雁门关,已经不是大周的雁门关了?”
一句话,便将一顶藐视皇权的大帽子,稳稳地扣了上去。
“你!”赵破虏勃然大怒,猛地站起,归真境巅峰的恐怖威压,如同山崩海啸,朝着陈十三轰然碾去!
整个议事厅的空气,都在这股威压下变得粘稠,桌椅“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压成齑粉。
来了!
陈十三心中冷笑,脸上却“唰”的一白,显出几分惊骇与措手不及。他体内的大日真气瞬间运转,却只调动了不到三成,在体表形成一层看似坚韧,实则一触即溃的护体罡气。
“砰!”
他身下的梨花木椅,应声炸裂。
陈十三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依旧强撑着没有后退半步,反而挺直了脊梁,眼中燃烧起被羞辱后的滔天怒火,死死地回瞪着赵破虏。
他将一个京城来的、天赋绝伦却实战经验不足、被人用境界强行碾压后恼羞成怒的“天才”,演绎得淋漓尽致。
【妈的,演戏真是个体力活。】
【为了装出这副被压得快吐血的样子,老子憋气都快憋出内伤了。这要是换个奥斯卡,小金人不得给我发一打?】
赵破虏见他竟能在自己的威压下强撑不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轻蔑。不过是个归真境初期的绣花枕头,也敢在自己面前放肆?若非二弟拦着,自己一枪就能将他捅个对穿!
“大哥!”赵青玄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对着赵破虏摇了摇头。随后,他转向陈十三,满脸歉意地拱手道:“陈紫衣息怒。我大哥常年镇守边关,性情刚烈,不善言辞,方才只是想与陈大人切磋一番,绝无他意。我代大哥,向您赔罪了。”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道歉,又将赵破虏的霸道行径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切磋”。
陈十三冷哼一声,拂袖坐回了另一张椅子上,脸上依旧是那副“我很不爽但我拿你们没办法”的憋屈表情。
这场短暂而凶险的初次交锋,以陈十三的“完败”告终。
赵氏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这个陈十三,果然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接下来的几天,陈十三便以“巡查防务”为名,在赵青玄“热情”的陪同下,将整个雁门关逛了个遍。
白天,他装模作样地检查城防,对军械粮草指指点点,一副外行指导内行的蠢样,引得不少赵家嫡系将领暗中嗤笑。
暗地里,他则在赵青玄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接触到了几名看似对赵家心怀不满的非嫡系将领。
一处偏僻的营帐内。
陈十三屏退左右,神情肃穆地看着眼前三名神情忐忑的将领。
“三位将军,本官今日找你们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们心中有数。”陈十三开门见山。
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为首的一名独眼将领,一咬牙,单膝跪地:“陈大人明鉴!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是……只是身在赵家军中,身不由己啊!”
“好一个身不由己!”陈十三冷笑一声,“那若是赵渊叛国,引北蛮铁骑入关,你们是不是也要‘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同胞,让自己的妻女家眷,沦为蛮子的奴隶?!”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三人的心上。他们脸色煞白,浑身剧震。
陈十三见火候已到,语气一缓,将他们扶起。“当然,本官也知道你们的难处。”他话锋一转,抛出了诱饵,“女帝陛下圣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忠臣。只要你们肯弃暗投明,在关键时刻,助本官拨乱反正。事成之后,本官会亲自联名上奏,为诸位请功封赏!届时,这雁门关的军权由谁来执掌,还未可知!”
画大饼,许官职。
三名将领眼中瞬间迸发出炙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飞黄腾达的未来。他们再次跪倒,感激涕零地表示,愿为陈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送走这三名将领,陈十三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笑意。这雁门关看似铁板一块,终究还是有裂缝的。这几人虽然地位不高,但在关键时刻,足以成为撬动赵家根基的支点。
当天深夜,陈十三的营帐内。
他盘膝而坐,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
【阿朱的易容术,启动。】
他整个人被一层淡淡的光华笼罩,身形、骨骼发出一阵“噼啪”爆响。他的脸部肌肉开始诡异地蠕动,身高在拔高,肩膀在变宽……
前后不过十个呼吸。
当光华散去,营帐中盘坐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清秀的少年。
而是一个面容阴鸷,身材魁梧,浑身散发着枭雄霸气与铁血杀伐之气的中年男人。
赫然是镇远侯,赵渊!
无论是那鹰隼般的眼神,还是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找不出一丝破绽。
【系统出品,果然是精品。】
陈十三,不,此刻的“赵渊”,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那股模拟出的、属于归真境巅峰的磅礴气机。
他推开门,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要去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心思缜密的赵青玄。
而是那个最好骗的莽夫,赵破虏。
他要去验证心中那个最大胆,也是最关键的猜测。
……
赵破虏的卧房内,灯火通明。
他正赤着上身,用一块鹿皮,一遍遍地擦拭着自己心爱的长枪。枪身上那股冰冷的触感,能让他狂躁的心,稍稍平复。
“吱呀——”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他无比熟悉,却又绝不该在此刻出现的身影,负手而立,站在了门口。
“父亲?!”
赵破虏手中的鹿皮“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震惊与困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您……您怎么回来了?您不是应该在天狼王庭,与那蛮子狼王谈判吗?”
这句话,清晰地传入陈十三的耳中。
成了!
陈十三心中狂喜,脸上却瞬间布满了阴沉与怒火,将赵渊那霸道阴狠的气质,展露到了极致。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房内,看也不看赵破虏,径直走到桌边,蕴含着磅礴内力的一掌,狠狠拍在桌角!
“咔嚓!”
坚硬的铁木桌面,应声碎裂!
“别提了!”“赵渊”的声音,冰冷得像是北境的寒风,“那蛮子狼王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竟想让我赵家成为他的家奴!”
“谈判,已经破裂了!”
“赵渊”背负双手,在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赵破虏的心上,那股属于上位者的怒火与威压,压得赵破虏连大气都不敢喘。
“朝廷的鹰犬已经到了,我们必须立刻销毁所有与北蛮勾结的证据,以免被女帝抓住把柄!”
“赵渊”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双鹰目死死地盯着赵破虏,语气冰冷,不容抗拒。
“你!立刻将所有与天狼王来往的书信、信物,全部拿来!为父要亲自销毁,以绝后患!”
赵破虏对自己的父亲,向来是又敬又怕。加上他性格耿直,脑子里从没有“怀疑父亲是假的”这根弦。听闻谈判破裂,父亲震怒,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惶恐与后怕。
“是!父亲!”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冲向卧房内的一处暗格,启动机关,从墙壁深处,取出了一个沉重的玄铁盒子。
“父亲,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他双手将铁盒奉上。
陈十三接过那入手冰凉沉重的铁盒,强压住内心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
他冷哼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副怒气未消的模样,拎着铁盒,看也不看赵破虏一眼,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看好家门,别让那京城来的苍蝇,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陈十三前脚刚走没多久,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便如清风般飘进了卧房。
“大哥,这么晚了,还不歇息?”赵青玄摇着折扇,笑着走了进来。
“二弟,你来得正好!”赵破虏一脸兴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父亲回来了!他跟那蛮子狼王谈崩了!刚把所有信物都拿走,说是要去亲自销毁!”
赵青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下一秒,那张总是温文尔雅的脸庞,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他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被捏得粉碎。
他一把抓住赵破虏的衣领,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与疯狂,声音嘶哑地咆哮道:
“大哥你糊涂啊!”
“父亲此时远在草原,怎会回来?!”
“那是假的!是陈十三那个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