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孙宝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噎声。
陈十三静静地看着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若有人能直视他的双眼,便会发现那双瞳孔深处,仿佛有万年玄冰正在凝结。
一丝丝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冻成冰渣。
极乐会。
极乐山庄。
好一个极乐。
他从未想过,赵玉楼的恶,已经超出了人渣的范畴,抵达了某种非人的、令人作呕的境界。
“起来。”
陈十三的声音里不含一丝温度,像两块冰撞在一起。
孙宝肥硕的身躯猛地一哆嗦,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石板上爬起,像一只被老鹰盯上的鹌鹑,头都不敢抬。
“跟我走。”
陈十三吐出三个字,转身,黑色的衣摆在夜风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弧线。
孙宝连滚带爬地跟上,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自家的门。
……
半个时辰后,巡天鉴一处绝密据点。
这是一间除了石桌、石椅、石床外,再无一物的地牢。
陈十三将孙宝往屋里一推,后者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
“从现在起,你就住在这里。”
陈十三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将唯一的烛光吞噬,投下大片绝望的阴影,笼罩着孙宝。
“一日三餐,会有人从门下的小口送来。”
“但你,见不到任何人。”
孙宝惊恐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等赵玉楼死了。”
陈十三顿了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补充道。
“或者,我死了。”
这句话,让孙宝浑身的肥肉都开始剧烈地筛糠。
陈十三看着他那张已经彻底没了人色的胖脸,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说了一句。
“哦,对了,不要想着逃出去,除非。。你想死的更快!。”
说完,他转身,再没有看孙宝一眼。
“咔嚓——!”
沉重的精铁闸门轰然落下。
……
子时,月黑风高,杀人夜。
京城郊外,一座山庄如同一头盘踞在山腰的黑铁巨兽,在夜色中吞吐着不祥的气息。
这里,便是极乐山庄。
一道黑影,如同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悄无声息地贴着山路旁的阴影,来到了山庄之外。
陈十三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仿佛能刺穿一切虚妄。
他藏身于一块巨石之后,目光如刀,剖析着眼前的防御。
不愧是端王府的销金窟,魔鬼的游乐场。
山庄外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一队队手持利刃的护卫,气息沉稳,脚步整齐,正沿着精心设计的路线来回巡逻。
路线彼此交错,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视觉死角。
暗处,还潜藏着几股内力深厚的气息,显然是三境武者在压阵。
这等铜墙铁壁,莫说寻常飞贼,就是一支军队想要强攻,也得付出惨重代价。
可惜。
他们面对的是陈十三。
一阵夜风吹过,林海沙沙作响,掩盖了世间所有的声音。
箭塔上,一名哨兵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影子,从他脚下那片最深的阴影中一闪而过。
没有声音。
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
它就像一个错觉,一片被风吹动的、形状奇特的树影。
哨兵毫无察觉,继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而陈十三的身影,已然出现在百米之外的另一处阴影里。
《葵花宝典》的极限速度,融合《凌波微步》的玄奥步法,让黑夜成了他最好的伪装。
脚踏八卦,身形飘忽。
他在巡逻队交错的刹那间隙中穿行。
在哨兵目光转动的毫厘死角处挪移。
他甚至从一名护卫的身旁三尺外走过,对方却毫无所觉,只觉得脖颈一凉,似乎是起风了。
如入无人之境。
陈十三就这么闲庭信步般,轻松越过了外围所有的防线,潜入了山庄内部。
一入山庄,扑面而来的,并非想象中的肃杀。
而是一种极致的、病态的奢华。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青石板,远处是潺潺流水的假山,一切都美轮美奂,仿佛人间仙境。
但陈十三的眉头,却狠狠皱起。
因为在这奢华的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味。
那是浓郁到化不开的熏香,却依然无法掩盖的,一丝丝浸入梁木深处的陈腐血气,混合着女子香膏腐败后的甜腻,像一条无形的毒蛇,钻进人的鼻腔,令人作呕。
用少女的血肉骸骨,浇灌出的人间仙境吗?
陈十三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收敛全部气息,如真正的鬼魅,在连绵的建筑群中穿梭。
目标明确——位于山庄最深处,赵玉楼的书房。
那里,藏着最直接的证据。
书房位置偏僻,周围异常安静,连一个护卫都没有,仿佛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陈十三却知道,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此地的重要性。
他没有走门。
身形一晃,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的缝隙中飘了进去。
书房内陈设雅致,巨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典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摆放得一丝不苟。
处处都透着一股书卷气。
陈十三的目光,在书房内缓缓扫过。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书案上一个不起眼的紫竹笔筒上。
机关,就在这里。
他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握住笔筒。
按照孙宝交代的方法,左三圈,右两圈。
他缓缓转动。
“咔……咔咔……”
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他身侧那面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竟从中间无声无息地向两边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间密室。
陈十三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而入。
密室不大,四壁皆由青石砌成,空气中那股血腥与脂粉混合的怪味,在这里浓郁到了极点,几乎要让人窒息。
墙壁上,没有挂任何刀剑或藏品。
挂着的,是一幅又一幅卷起来的画卷。
陈十三的目光一凝,走上前,随手取下一幅,缓缓展开。
画卷展开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气,从他体内轰然炸开!
画上,没有山水,没有美人。
只有一个被剥去了所有衣物,浑身布满了鞭痕与烙印,被冰冷的铁链锁在木架上的少女。
她的眼神已经彻底死去,只剩下麻木和空洞。
她的人,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仿佛一具随时都会破碎的瓷器。
而在画卷的右下角,还有一行用朱砂写下的小字,字迹龙飞凤舞,充满了变态的、居高临下的欣赏与快感。
“菁菁玉体,不胜鞭笞,哀啼之声,如闻天籁。惜其质劣,三日而绝。憾甚。”
落款,只有一个字。
“楼”。
陈十三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画中少女那张布满泪痕和血污,却依然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上。
他指节捏得发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
这张脸,和林薇的眉眼,有着七分相似!
正是她那个被掳走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妹妹——
林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