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白日繁华热闹的京城在宵禁后，重新归于宁静。
没了萧觉与他手下的校尉们坐镇，巡夜的军士们也都偷了懒，再没人巡查。
名义上已随萧觉出京的文和，正借着夜色，从桂香园与萧府连通的小门穿行，来到迎慧院。
院子里除了流云流霜，其他仆妇全都睡了。
牙牙正在吃饭。
实在是今日从宫中一出来，她就在众目睽睽中哭着晕了过去。
一昏就昏了一整天，连饭都没吃。
现在趁着万籁俱寂，牙牙让隐于人后的阿冬去厨房帮她偷了些饭菜，躲在卧房里用餐。
牙牙就着一盏烛火偷偷吃，还不敢开窗，怕把味散出去，真是惨过做贼。
阿冬托着下巴正看牙牙吃饭。
她咽了咽口水，趁着此时没人，悄悄问她师姐。
“大师姐，你最近这段时间做这些是在完成门主的任务吗？搞了好多天一个人都没杀到，这样任务能成吗？”
牙牙眯着眼满足地咽下口中肉质嫩滑的黄金鸡，又喝了一口鲜香鸡汤，感觉闹了一天的五脏庙瞬间得到抚慰。
“不要整天只想着打打杀杀，我们做任务是要动脑子的。”
“光杀那些官员，杀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总是杀不完的。”
阿冬觉得自己懂了。
“所以我们要杀狗皇帝吗？”
牙牙叹了口气，又吃了一块黄金鸡。
“不对吗？”
阿冬被她叹得迟疑，清秀的小脸皱巴巴地苦恼起来。
“也是，皇宫很难进，皇帝也很难杀。”
黄金鸡选的是整只三黄鸡，活杀洗净放松筋骨后，浸入麻油、盐、葱段和花椒水中煮熟，鸡皮金黄油亮，肉质嫩滑鲜香。
此时尽管有些凉了，但口感依然一绝。
牙牙吃得开心，两只小脚在地上不安分地踢着，跟着自己咀嚼的节奏晃着身子。
阿冬本来还想追问，突然耳朵一动，猛地看向门外。
“是文和、流云他们啦。”
牙牙满足地把鸡骨架丢回食盒，拿了帕子擦手指，顺便给自己师妹解惑。
她早听到两人从院门进来的声音了。
阿冬哦了一声，一拉面巾闪身潜入阴影，再次藏起来。
其实自从萧觉和她开诚布公交了底，又将文和引荐给她，大家都心知肚明阿冬的存在。
像帮牙牙取饭菜、探听消息这些事，不少就是阿冬干的。
但或许是千红门长大的关系，阿冬实在不习惯与陌生人结交。
每每听说外人要来，阿冬第一反应就是隐藏。
牙牙也不阻拦她，只美滋滋地把桌上剩下的米饭，泡进温热鸡汤里，连汤带饭一块给今日美食扫了个尾。
最后一口食物进腹，流云敲门的声音正好响起。
“夫人，文二爷到了。”
“进来吧！”
文和进屋后第一时间行了礼，也不直视牙牙的脸，全程垂着眼向她汇报今日消息。
流云则是极其自然地收拾了食盒退到外间，顺便帮两人望风把门。
事情的发展与此前两人讨论猜测的基本一致，说完了各方反应和动作，文和顿了顿，露出些许为难。
“怎么了？不是挺顺利的吗？”
“夫人如今在京城的名声，实在不堪。不少人已经拿您当反面例子教育子女了。”
牙牙哦了一声，不甚在意。
就算文和不说，她也猜到了。
这些日子以来种种行事都表现出了她浅薄无知、盲目轻信又容易崩溃，说一句一无是处也不为过。
不过牙牙不在意。
反正说的是顾家教养不好，顾明雅糟糕透顶，和她牙牙有什么关系？
“没事，让他们传呗，又不会少块肉。”
“芳娘姐姐她们把监视的人甩开了吗？”
萧觉族亲们出京之后，后面跟着一些城门卫的尾巴，林芳娘等人不得不在破庙中安置了一夜。
这几天她们在城外村镇绕来绕去，到处投宿，身后的城门卫一开始还跟得很紧，但随着她们绕行的路程越来越远，盯梢的人也渐渐少了。
今天牙牙又闹了一波大新闻，那些城门卫似乎不少都被牛翊抽调回来。
正好是芳娘她们脱身的机会。
“甩开了，我已经让人护着她们分了三拨人，扮作行商和投亲的车队，向着兖州走了。”
牙牙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素手一合，轻轻拍了拍。
“好嘞，那我们就继续往下走！”
萧觉走时，已嘱托了文和，京中之事均有主母做主，而这段时间种种也确如主母所料。
文和现在对牙牙心服口服，连忙又行一礼答应了下来。
……
萧家那个蠢钝新妇顾明雅自从被太皇太后罚了，大约是怕极了，现在四处搜罗灵丹妙药想要给她重病的婆母治病。
“听说了吗？她把萧家私库里的木材和古董都拿出来和长白山行商换山参了！”
萧家三代武将，从战场上发了不知多少财，金银珠宝本该不缺，现在竟然都到了出卖家产来买药的地步。
听说这个消息的人，谁不道一声离谱，谁不替战场上的萧觉唏嘘一句？
唐静华还派了莺歌上门，想要打听点内幕。
或许是萧觉对这个妻子不够信任，没有交账给她？
她动用不了账上的金银，又急着要给婆母续命，只能倒卖库房里的宝贝换钱。
但莺歌一上门，就被急的满头包的顾明雅给扯住了。
不但没有探听到内幕，反而还被顾明雅扯着一路跟回了顾家。
那一路上闹闹哄哄的阵仗，又让京城人士们吃了一大波瓜。
……
“你说你回来干嘛的？”
唐静华难以置信地看着哭哭啼啼、又一次跪坐在地上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女儿。
“你再说一遍？”
“我来借钱啊！母亲，你不是说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舍不得我受苦的吗？”
牙牙的眼泪没停，期期艾艾但理直气壮地向母亲求助。
“婆母一天要十几根山参续命，我把夫君给的十万两白银都买了参，也不过买了百枝。现在才几天，山参就去了一半。”
“我卖那些家私古董卖的好慢，钱来不及供上下一波交易了，母亲你先借我十万白银吧！”
唐静华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哭得梨花带雨、委委屈屈的小女儿。
这样畏缩软弱的人，怎么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
她身为盛朝大长公主，一年俸禄加上嫁妆盈利也不过是一千三百两。
十万两白银，她得活个七十多年，还得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
她一张口，就要自己借她，拿去买什么劳什子鬼山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