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不敢动手。
围观的学生和赶到的3号门保安大叔也不敢。
人的本性就是欺善怕恶的。
是下意识会逃避冲突、逃避责任的。
尤其是在事情与自己关系也没有那么大，对象又强势得让人畏惧的时候。
大多数人的选择就像现在的围观者一样，再往后退远一点，捂着脸，远远地看。
等着尘埃落定，一方取得碾压性的战果后，再站出来发表意见。
这种微妙的僵持，直到余子言和校办老师一前一后赶到，才被打破。
……
先到的是余子言。
“唐糖，你想要干什么？”
“你这是犯法的！你理智一点。”
唐糖不为所动，扩音器虽然调小了，但小蜜蜂被开到了最大音量。
吵架嘛，就要声音大才行。
“你别给我扣帽子，现在是五点半，我可没有影响到你们A大的学习和休息。”
“而且你就说吧，我说的有哪一点是假的，是编出来污蔑你的？”
“你吃我软饭，是不是事实？”
“你欠了我17万多，是不是事实？”
“你跟我分手不还钱，又是不是事实？”
她问一句，往前迈一步。
她往前迈一步，男人就被小蜜蜂怼得往后退一步。
“我可没有在你们论坛上写小作文讲故事，加那么多被逼订婚、痛戴绿帽、含泪分手的内心戏。你别冤枉我！”
男人梗着脖子想要反驳，却被小蜜蜂怼着只能一步步后退，像是一只被捏着脖子的鹅。
“不是……”
“没……不是我……”
围观的人群除了看见他的嘴巴张张合合、面色难看，根本听不到一点他的辩解。
大喇叭+小蜜蜂的组合让最近的一圈耳朵都在嗡嗡耳鸣，只能听到少女的嗓音在电子技术加持下，震耳欲聋。
唐糖把余子言逼得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旁边同样被吓到的年轻女孩一把扶住了他。
两人十指紧扣，紧紧贴在一起，像极了一对被恶霸逼迫的苦命鸳鸯。
唐糖皱眉看了那个脸生的女孩一眼。
大概是她气场太强，眼神又太过锐利，看得对方慌乱地松了手。
唐糖心中对陌生女孩的身份隐隐有些猜测：或许，这就是余子言突然要分手的引子？
但这不是重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唐糖把小蜜蜂转了个方向，对准楼上楼下探头看热闹的观众们。
“还有各位A大的同学！”
“也随时可以去报警，我下午就刚从派出所出来。”
“你们学校论坛上那些说我敲诈勒索的帖子，我也全交给警方。”
“我这个人吧，虽然素质低、没文化、没父母，但我相信国家相信法律。”
“我们就等法律给结果，看看到底是我在敲诈勒索，还是你们这个顶尖学府从上到下在污蔑网暴我？”
校办老师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
他一开始还慢悠悠走着，分心想着不知道晚上食堂有没有他喜欢的炸鸡排。
毕竟是小年轻的情感纠纷，又听说来闹事的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小姑娘，他想着让人发泄一下，到时候拿官方招牌压一压、哄一哄，很容易解决的。
花国的知识崇拜和高校光环总是连在一块的嘛。
A大这个牌子拿出去，对整个社会都是有震慑力的，天然就拥有在纠纷中占上风的权威。
但隔着人群听到陌生女声的大声宣告，王老师稳不住了。
从业多年的经验让他敏锐地嗅到了风险，他一下子就跑了起来。
“让一下，同学让一下。”
有认得王老师的学生，自发让了位，让他得以从人山人海中来到唐糖和那对苦命鸳鸯中间。
“小姑娘不要冲动，有什么问题都是可以好好谈的。”
“A大处理问题从来都是公平公正，合理合情。绝对不会偏袒自己的学生，更不可能鼓动学生参与网暴！”
“这一点我可以给你保证，我们有完善内控监督机制，那种违法违纪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你看这大家下课回宿舍、准备去上夜课的学生们都堵在这，多不方便啊。”
“你和余同学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私人感情纠纷，没必要拉大家做评判嘛。我们到校办好好谈，争取把误会说开，把事情解决，你看怎么样？”
唐糖没有见过这个老师。
但她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和他很像的人，他们的嘴角是笑着的，但眼是冷的。
他们口头上说着公平，但其实在友善里埋着试探的钉子，看你是不是敏锐，进而决定他应对你的态度和策略。
“不是感情纠纷，是借贷纠纷。”
“是他欠我钱不还，还拉黑我！”
“是造谣诽谤和诬告陷害！”
“你们校园论坛那么多个账号，拿着我的名字、照片和工作，对我这个陌生女孩进行羞辱和猎巫围剿。”
“所以您是打算代表A大校方出面，和我谈这件事吗？”
“那我的诉求很简单，我就要你们道歉并赔偿，他还钱——”
唐糖指着站在王老师身后阴影中的男人，提出了她的要求。
“且至少要被记一个大过。”
这话依然是通过小蜜蜂传出来的，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也因此，除了唐糖以外，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王老师平时打交道的，都是把尊师重道刻在骨子里，开口“谢谢老师”闭口“老师说得对”的A大学子，哪里见过这种社会里打滚、张牙舞爪的女孩。
他有点同情地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余子言。
转回身，王老师边看唐糖的脸色，边语重心长地解释。
“这个我没办法做主，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行政老师。”
“就像我刚刚说的嘛，我们学校是有严格的监督处置机制的，这种事情要学院、学纪委、校领导按照流程开展调查，最后才能拿出公正、可信……”
唐糖抓着小蜜蜂向上一扬。
“听不懂你叽里咕噜说什么，你说了不算，就让说了算的和我谈。”
“或者和我律师谈。”
没法讲理，也没法处理啊。
王老师被堵了话头，第二次试图把这姑娘劝到校办。
“我可以联系领导们，但也要时间。咱们就别堵在这里，到校办坐着谈吧？你在这里拿着个喇叭，你也累是不是？”
唐糖把手机镜头放大，对准王老师的脸。
“那不行，我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的，你们万一把我关在屋里，抢了我手机，再打我怎么办？”
“我不走，我就在这。”
“路堵了又不是我干的，我就一个人，还管得了这么多学生了？”
“都是你们学校学生，你们自己组织疏通道路呗。”
说完她就关了小蜜蜂，回去继续打开大喇叭。
“余子言还钱！还钱！还我血汗钱！”
这是表示沟通结束，等领导来再谈了。
王老师烦得要死，不敢对唐糖发脾气，只好瞪了一眼余子言。
这孩子平时看着挺可靠，怎么惹上这么难缠的女孩的！
真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