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是何人?”
声音空灵飘渺,仿佛从极远处传来,又似直接在韩尘心间响起,带着浓重的疑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此处……又是何地?吾……吾怎会在此?”
残魂!这定然是璇玑一缕残存的魂魄。
因太玄以“太乙养魂棺”和“冰魄定颜珠”这等逆天之物的封存,历经数万年岁月侵蚀,竟仍未彻底消散,此刻或因绢帛被移动,或因韩尘先前开棺的举动,又或是冥冥中感应到生人气息与那封情书承载的强烈情感波动,竟幽幽醒转!
韩尘迅速压下心中惊涛,定了定神。
面对这位来自数万年前、修为通天(从其棺椁规制与太玄手书可知)的前辈残魂,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亦知隐瞒无益。
他后退半步,持绢帛对着那淡蓝色的虚幻身影郑重一礼,语气恭敬而清晰:“晚辈韩尘,乃后世修士,机缘巧合至此荒漠绿洲,于河底发现前辈安眠之棺椁。惊扰前辈沉眠,实非本意,还请前辈见谅。”
璇玑的残魂虚影微微晃动,似乎因“后世修士”、“荒漠绿洲”、“河底”这些词而更加困惑。
她低头看了看下方棺中自己的“身躯”,又抬眼看向韩尘手中那卷熟悉的绢帛,眼中茫然更甚。
“后世?此地非我玄音宗?亦非……太玄为我准备的长眠之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吾……吾沉睡了多久?太玄……吾夫太玄何在?”
韩尘心中轻叹,知道最残酷的事实终究要由他告知。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前辈,据晚辈所知,以及尊夫太玄前辈留于棺中的手书所言……”
他顿了顿,将绢帛上关于“九幽之劫”、“玄冥蚀魂煞”、“太乙养魂棺”与“轮回往生契”等关键信息,结合自己的判断,缓缓道出。
“……尊夫为保前辈一线生机,以毕生修为大半为引,启动逆天秘法,将前辈封存于此棺中,约定三万六千五百载后,由其后人持特定之物前来唤醒。然……”
韩尘声音低沉下去,“晚辈发现此棺时,它沉埋于河底淤泥之中,破损一角,岁月痕迹深重。此地乃是一处名为‘域外试炼秘境’的独立空间,并非前辈所在的灵武大陆。晚辈来自另一大陆,名为灵墟大陆。至于那约定的三万六千五百载之期……恐怕,早已流逝过去不知多少年月了。”
璇玑的残魂静静地听着,虚幻的面容上,表情从最初的茫然,逐渐变为难以置信的震动,再到深沉的哀恸与恍然。
当听到“三万六千五百载之期恐已流逝”时,她整个虚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颜色都暗淡了几分,仿佛随时会溃散。
“竟……竟已过去如此之久……”
她的声音轻若蚊蚋,空灵中浸透了无尽的苍凉。
“九幽之劫……玄冥蚀魂煞……是了,吾想起来了……那时煞气漫天,为护宗门弟子撤离,吾以‘玄音天幕’硬抗,终是力竭被侵……后面的事,便如坠无边黑暗,再无感知……”
她微微闭上虚幻的眼眸,似在努力回忆,又似在平复那跨越数万载光阴苏醒后带来的巨大冲击。
良久,她才再次睁开眼,看向韩尘:“多谢小友告知。没想到,吾这一睡,竟是沧海桑田,故土难归……太玄他……”
提到太玄,她残魂的光晕都温柔了几分,却又带着深切的忧虑与思念。
韩尘道:“晚辈不知太玄前辈最终去向。但以其手书所言,以及能布下如此逆天契约的修为,想必非是凡人。此地乃秘境,限制武圣以上高阶修士入内。晚辈猜想,太玄前辈在将前辈封存后,或许曾苦苦寻觅前辈踪迹多年,最终……或因寻找无果,或因修为已至瓶颈,无奈选择飞升上界,亦是可能。”
“飞升上界……”
璇玑喃喃重复,残魂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混合着希望与苦涩的复杂神色。
“是了,以他的天资与心志,定不会轻易陨落。大帝之境,寿元绵长,却亦有尽时。飞升,是他必然的追寻……只是,吾却沉睡于此,与他天人永隔……”
忽然,她抬起头,虚幻却依旧明亮的眸子紧紧盯住韩尘。
那目光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小友!你既能来到此地,发现吾棺,便是有缘!吾有一不情之请,万望小友成全!”
韩尘神色一肃:“前辈请讲。”
“请小友……带吾棺椁离开此地!”
璇玑的残魂声音急切起来,“吾不奢求复活。那契约之期已过,所需之物恐怕早已湮灭于岁月,后人亦不知所踪。但……但吾只想回到太玄身边!哪怕只是这具冰冷的棺椁,哪怕只是残魂一缕,只要能靠近他所在之处,吾便心满意足,此生再无遗憾!”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凝聚残魂的力量,让声音更加清晰:“小友来自灵墟大陆,将来亦有飞升之望。吾恳请小友,若将来有一日得以飞升上界,请务必带上吾之棺椁!将它……交给太玄!告诉他,璇玑……一直都在等他,从未怨悔。”
似乎是怕韩尘拒绝,她又急忙补充道:“吾知此请强人所难,耗时漫长,且责任重大。吾生前乃灵武大陆玄音宗宗主,修为至半步大帝之境。吾虽只剩残魂,记忆不全,但宗门镇宗绝学‘玄音摄魂曲’的心法口诀、运劲法门、对敌精要,尚铭刻于魂识深处!吾愿将其倾囊相授于小友,以作酬谢!此曲专攻神魂,以音律为刃,防不胜防,于你修行之路定有大助!”
她目光恳切,残魂因情绪激动而明灭不定:“而且,若小友真能将棺椁带至上界,交予太玄,以他的性情与能力,定会对小友感激涕零,届时所予报酬,绝非下界之物可比!小友,这或许是一场跨越数万年的交易,亦是吾……唯一的希望了。”
韩尘沉默了。
他目光落在棺中那绝美却永恒的睡颜上,又看向眼前这缕风中残烛般摇曳、却执着地想要“回家”的魂魄,心中念头飞转。
携带一具棺椁,听起来似乎只是举手之劳。
但这承诺的期限,可能是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其间自己修炼路途上的艰险、意外、强敌、算计,何其之多?
一旦中途陨落,这承诺自然成空,璇玑这最后的希望也将彻底破灭。
这无异于将一个沉重的、长期的责任扛在了自己肩上。
然而,璇玑与太玄的故事,确实打动了他。那份至死不渝的真情,在冰冷的修行界中何其珍贵。
成人之美,亦是修行的一种心境。
况且,“玄音摄魂曲”听起来确实是一门强大而特殊的绝学,专攻神魂的功法本就罕见,对他的实力提升定然显着。
至于太玄未来可能的报答,那是遥远之事,暂且不论。
最关键的是,这棺椁乃是死物,携带它,平时只需寻一处灵脉之地妥善掩埋即可,并不影响自己日常修行。
待将来飞升之时(如果真有那一天),将其收入特制的储物法宝或直接以法力摄拿,似乎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这更像是一个顺水人情,一个长期的、附带条件的保管与运送任务。
思虑再三,韩尘抬起头,迎上璇玑残魂那充满期盼与忐忑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前辈之情,感天动地。晚辈虽力微,愿成人之美。此棺椁,晚辈可代为保管,并承诺若他日有幸飞升上界,必尽力寻访太玄前辈,将此棺交还。”
璇玑残魂闻言,那淡蓝色的光影骤然明亮了一瞬,仿佛回光返照,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宛如冰雪初融般的惊喜笑容,尽管那笑容依旧虚幻而哀伤。
“多谢!多谢小友!此恩此德,璇玑没齿难忘!”
她连连道谢,残魂因激动而更加不稳。
“前辈不必如此。”
韩尘摆手,“此地恰好有微弱灵脉,晚辈打算先将棺椁妥善埋藏于此,待两年后秘境关闭离开时,再将其取出带走。返回灵墟大陆后,晚辈也会寻一处安全且有灵脉之地安置,直至飞升之日。”
璇玑不住点头,残魂的光晕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暗淡了几分,显然这次苏醒与情绪波动消耗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