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隆坡的最后三天,是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的。
苏晴在洪门玄学会的密室里休养,青松道长亲自为她护法,用茅山的“九转还魂术”温养她受损的魂魄。密室四周贴满了黄符,中央是一个用朱砂画出的八卦阵,苏晴就盘坐在阵眼位置,闭目调息。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但额头上那道金色的纹路,却越来越明显。
林九去看过她两次。
第一次去时,苏晴正在打坐。她没有睁眼,却准确地说出了林九进门的脚步声:“你的呼吸比昨天平稳了,但左肩还有旧伤,下雨天会痛。”
林九一愣:“你怎么知道?”
“井中仙的那些记忆碎片里,有关于‘望气术’的知识。”苏晴终于睁开眼睛,瞳孔深处隐约有金色的流光旋转,“我现在能看见很多东西……比如你身上有三处暗伤,心脏位置有一道很深的‘业力锁链’,还有……”
她顿了顿:“镇海刀的刀魂,在你体内留下了一颗‘种子’。”
“种子?”
“刀魂认主后,会在主人神魂中种下一颗‘刀意种子’。”苏晴站起身,走到林九面前,伸手虚按在他胸口,“我能感觉到,这颗种子正在发芽。等它完全长成,你就是真正的‘镇海刀主’,能发挥出这把刀十成的威力。但现在……”
她收回手:“种子还很脆弱,需要温养。这一个月内,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透支本命精血了。否则种子枯萎,刀魂会反噬,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神魂俱灭。”
林九沉默片刻:“你还能看到什么?”
苏晴的眼神变得复杂:“我看到……一个月后的新加坡,有一场大劫。无数人在火海中哀嚎,整座城市笼罩在血色的月光下。我还看到你……站在一片废墟中,手里的刀在滴血。但你面前……”
她忽然捂住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很强大……很邪恶……”
林九扶住她:“别勉强。”
“必须看清楚。”苏晴咬牙,额头的金色纹路突然大亮。她眼中的金色流光疯狂旋转,像是要穿透某种无形的屏障。
密室里的空气开始扭曲。
墙上的黄符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八卦阵中的朱砂线条亮起红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就在苏晴即将突破屏障的瞬间,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郑七冲进来,双手结印,一道黑色的符印打在苏晴额头上:“停!”
金色纹路的光芒骤然熄灭。
苏晴身体一软,差点摔倒,被林九扶住。她大口喘气,额头上满是冷汗,眼中的金色流光也黯淡了许多。
“你疯了?!”郑七厉声道,“强行窥探天机,还是暗金会刻意遮掩的天机,你想神魂俱灭吗?!”
“我必须……”苏晴虚弱地说。
“必须个屁!”郑七难得爆了粗口,“你知道刚才你差点触发什么吗?是‘因果反噬’!暗金会那个级别的组织,肯定有擅长命理的高人坐镇。你在窥探他们的计划,他们就能反过来定位你的位置,甚至通过因果线直接攻击你的魂魄!”
他走到八卦阵前,检查地上的朱砂线条。有几条线已经出现了裂纹,裂纹处渗出暗红色的、像血一样的液体。
“看见没?”郑七指着那些液体,“这就是反噬的征兆。再多看三秒钟,那些液体就会从你眼睛里流出来——到时候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苏晴低下头,不再说话。
林九看向郑七:“你对暗金会了解多少?”
“比你想象的多。”郑七在密室里踱步,“三十年前,我追杀巴颂的时候,就接触过他们。这个组织的结构很特别——最上层是七位‘元老’,每人掌握一种上古传承。中层是各地区的‘会长’,负责具体事务。下层是各种外围成员和合作者。”
他顿了顿:“而南洋分会的会长,叫陈永年。是陈天雄的堂叔,也是暗金会七元老之一‘财神’的亲传弟子。”
“财神?”王胖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才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动静才进来。
“暗金会七元老的代号,取自七种欲望:财、权、色、食、名、睡、痴。”郑七解释道,“‘财神’掌管组织的财政和商业网络,是七元老里最有钱有势的一个。陈永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暗金会在东南亚的实际掌控者。”
林九想起在货车里见过的那个老人:“我见过陈永年。他说……暗金会是为了应对‘灵气复苏’的末日,才做这些事。”
“放屁!”郑七冷笑,“那是他们用来洗脑核心成员的借口。暗金会的真实目的,是窃取全球的‘气运’和‘灵脉’,打造一个完全由他们掌控的‘神国’。到时候,他们就是新世界的神,其他人都是蝼蚁。”
密室里的气氛凝重起来。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那我们……还要去新加坡吗?”
“去。”林九毫不犹豫,“不仅要去,还要在一个月内,找到并摧毁那六件魂器。”
“怎么找?”王胖子苦笑,“六个国家,六件魂器,我们连具体位置都不知道……”
“我知道。”苏晴忽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苏晴走到密室中央,咬破指尖,用血在地上画了一幅简易的东南亚地图。然后在六个位置点了六个血点:曼谷、新加坡、雅加达、马尼拉、河内、仰光。
“井中仙的记忆碎片里,有这六个地方的‘阴气共鸣点’。”苏晴指着那些血点,“魂器必须埋在阴气最浓、同时又能联通地脉的地方。我虽然不知道精确坐标,但能感觉到……它们就像六个黑色的漩涡,在不断吸收周围的生气。”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金色:“而且,我能‘听见’它们在呼唤我。”
“呼唤?”林九皱眉。
“对。”苏晴闭上眼睛,“就像……同类的呼唤。那些魂器里的魂魄,都是被强行剥离、炼化的。它们很痛苦,很愤怒,想要解脱。我能听见它们的哀嚎……特别是最近,哀嚎声越来越清晰了。”
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向新加坡的方向:“尤其是新加坡的那一件……它在哭。哭得很伤心。”
密室陷入沉默。
良久,郑七开口:“这是‘魂器共鸣’。苏晴体内有井中仙的魂魄碎片,那些碎片和六件魂器同源,所以能产生感应。但这很危险——魂器在呼唤她,暗金会的人就能通过这个呼唤,反过来追踪她的位置。”
“那怎么办?”王胖子急道。
“两种选择。”郑七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立刻用秘法封印苏晴体内的魂魄碎片,切断共鸣。但这样一来,我们就失去了寻找魂器的线索。第二……”
他看向林九:“利用这个共鸣,反过来定位魂器的精确位置。但风险很大——暗金会的人会发现我们在找魂器,会设下陷阱等我们钻。”
“选第二。”林九毫不犹豫。
“你确定?”郑七挑眉,“这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绝境。”
“我们本来就在绝境里。”林九平静地说,“暗金会的七星噬运阵一旦启动,整个东南亚都会遭殃。到时候,我们躲在哪里都没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他看着地上的血点地图:“而且,我们有优势——镇海刀能斩断魂器和地脉的联系,苏晴能感应魂器的位置,你对暗金会了解,我有刀。只要我们配合得当,完全有机会在他们启动大阵前,毁掉所有魂器。”
郑七盯着林九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比你师父当年更像一个‘领导者’。他当年总喜欢单打独斗,结果……”
他没说完,但林九明白意思——结果就是失踪了。
“那就这么定了。”郑七一拍手,“一个月时间,六个国家,六件魂器。我们分头行动。”
“分头?”王胖子一愣,“不一起行动吗?”
“时间不够。”郑七摇头,“一个月跑遍六个国家,光是赶路就够呛,更别说还要找东西、破阵。我们必须分三组——林九和苏晴一组,去新加坡,那里是阵眼所在,魂器也最强大。我和胖子一组,去曼谷和仰光。青松道长带玄学会的人去雅加达和马尼拉。河内那边……”
他顿了顿:“河内的情况比较复杂。那边是‘降头师协会’的地盘,玄学会的人去了可能不受待见。我有个老朋友在河内,可以请他帮忙。”
“可靠吗?”林九问。
“三十年的交情,一起经历过生死的。”郑七点头,“他欠我一条命。”
计划就这么定下了。
离开密室后,林九回到自己的房间。镇海刀放在床头柜上,刀身平静,但在林九靠近时,突然微微震动起来。
他拿起刀,一种奇妙的感应涌上心头——刀魂在“说话”。
不是真的语言,而是一种意念的传递:兴奋、期待、还有一丝……担忧。
“你也感觉到了,对吗?”林九轻声说,“新加坡的那一战,会很艰难。”
刀身震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林九走到窗边,看着吉隆坡的夜景。这座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们过着平凡而安宁的生活。他们不知道,一个月后,他们的命运可能会被彻底改变。
“我会保护好这一切。”林九握紧刀柄,“用这把刀,用这条命。”
刀身突然大亮,暗金色的光芒流淌而出,缠绕上林九的手臂。光芒很温暖,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林九收刀开门,门外站着洪振坤。
“洪会长,有事?”
“两件事。”洪振坤走进房间,脸色凝重,“第一,陈天雄的案子有了新进展。马来西亚警方在他的私人电脑里,发现了一份加密文件。破解后,是一份‘献祭名单’。”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名单上有七十七个人,都是东南亚各国的政要、富豪、或者玄门高人。暗金会计划在下个月十五,月圆之夜,将这些人的‘气运’献祭给七星噬运阵,作为启动阵法的‘燃料’。”
林九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名单上果然有十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东南亚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甚至包括……洪振坤自己。
“他们也盯上你了?”
“早就盯上了。”洪振坤苦笑,“玄学会这些年一直在和暗金会暗中较劲,我作为会长,自然在他们的名单上。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指向名单最后一行。
那里有一个名字,让林九瞳孔骤缩。
沈兰心。
“他们抓不到我,也抓不到那些政要富豪,所以把目标转向了‘替代品’。”洪振坤沉声道,“沈兰心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身负庞大的商业气运。她父亲沈万山的名字也在名单上,但沈万山身边保镖如云,很难下手。所以暗金会很可能……会对沈兰心动手。”
林九的心沉了下去。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洪振坤从怀里掏出一封黑色的请柬,“这是今天下午收到的。从新加坡寄来的,指名要交给你。”
林九接过请柬。请柬的封面是烫金的骷髅头图案,打开后,里面用血红色的字写着:
“致赊刀人林九先生:
诚邀阁下莅临‘南洋慈善拍卖会’。时间:下月十五,月圆之夜。地点:新加坡,滨海湾金沙酒店顶层。
特别拍品:镇海刀鞘(附赠刀鞘原主人遗骸一具,经鉴定为陈永华军师贴身侍卫)、湘西赶尸人传承秘卷(完整版)、以及……阁下师父失踪前最后一件随身物品。
若阁下缺席,以上拍品将当场销毁。
——陈永年 敬上”
请柬里还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褪色的黄布包裹,包裹里露出一截焦黑的木头——那是老头子从不离身的烟杆,烟杆尾部刻着一个“九”字。
林九握紧了请柬,指节发白。
“陷阱。”洪振坤说,“赤裸裸的陷阱。他们知道你会去,所以用这些东西做诱饵。”
“我知道。”林九把请柬收好,“但我必须去。”
“为什么?就为了那些东西?”
“不止。”林九看向窗外,“还为了告诉他们——赊刀人,从不受人威胁。”
洪振坤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需要玄学会做什么,尽管开口。”
“还真有一件事。”林九转身,“我需要一艘船,能在一个月内随时往返新加坡和周边国家的快船。还有六个国家的合法身份——我们可能需要用一些‘非常手段’。”
“没问题。”洪振坤点头,“船我有,身份我也可以安排。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林九的眼睛:“活着回来。南洋玄门可以没有我洪振坤,但不能没有赊刀人。这是你师父当年说的,我现在转告你。”
林九重重点头。
洪振坤离开后,林九重新拿出那张请柬,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很久。
下月十五,月圆之夜。
还有二十八天。
时间紧迫,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接下来的三天,所有人都在为出发做准备。
王胖子跟着郑七学了一些基础的防身术和破邪法门。虽然临时抱佛脚,但总比什么都不会强。
苏晴的魂魄基本稳定了,额头的金色纹路也学会了收敛。青松道长送了她一套护身法器:一串雷击木手串、一件绣着八卦图的内甲、还有三张保命用的“替身符”。
林九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用本命精血温养镇海刀。刀魂越来越活跃,刀身时常会自主震动,发出清越的鸣响。偶尔,林九还能在打坐时“看见”一些模糊的画面——是镇海刀历代主人的战斗记忆。
第四天清晨,众人准备出发。
在酒店大堂集合时,林九看见沈兰心也来了。她穿着简洁的旅行装,拖着一个行李箱,显然也要离开马来西亚。
“沈总,你这是……”王胖子问。
“回上海。”沈兰心微笑,“父亲催我回去,说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而且……”
她看向林九,眼神复杂:“洪会长告诉我,我在暗金会的名单上。留在南洋不安全,回国反而更安全些。”
林九点头:“路上小心。到了国内,尽量少出门,多带保镖。”
“我会的。”沈兰心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九,“这个……送给你。”
林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玉佩。玉佩呈太极图案,一半黑一半白,雕工精湛,入手温润。
“这是沈家祖传的‘阴阳护心玉’。”沈兰心轻声说,“据说能挡一次致命攻击。我留着用处不大,你……更需要它。”
林九想推辞,但看到沈兰心坚定的眼神,最终收下了。
“谢谢。我会活着还给你。”
“我等你。”沈兰心说完,拖起行李箱,转身走向酒店大门。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消失在晨光中。
王胖子凑过来,小声说:“九哥,沈总对你有意思啊。”
“别胡说。”林九把玉佩贴身收好,“准备出发。”
四辆车等在酒店外。
第一辆是洪振坤安排的,送林九和苏晴去码头,他们要从水路去新加坡。第二辆送郑七和王胖子去机场,飞曼谷。第三辆送青松道长和玄学会的人去另一个机场。第四辆是备用车。
临上车前,郑七把林九拉到一边,递给他一个黑色的布包。
“这是什么?”
“《鬼道篇》上半部。”郑七压低声音,“下半部可能在新加坡暗金会总部。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用这个做交换,让他们把下半部给你。然后替我……”
他顿了顿:“替我毁了暗金会。”
林九接过布包,感觉很轻,但重如泰山。
“你也要活着回来。”林九说,“你欠我的解释还没说完——关于我师父,还有三十年前那场交易的完整真相。”
郑七笑了:“好。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一定告诉你。”
两人用力握了握手,然后各自上车。
车队驶离酒店,向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林九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苏晴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额头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
“紧张吗?”林九问。
“有点。”苏晴睁开眼睛,“但我更担心……到了新加坡,我会不会控制不住体内的共鸣,被魂器影响心智。”
“有我在。”林九拍了拍腰间的镇海刀,“这把刀能镇压一切阴邪,包括你体内的魂魄碎片。必要时候,我会用刀气帮你稳定心神。”
苏晴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车子驶向码头。
而在新加坡,滨海湾金沙酒店的顶层套房里,陈永年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海面上驶来的船只。
他手里端着一杯茶,茶杯是上等的青花瓷,茶汤碧绿,香气氤氲。
一个秘书推门进来:“会长,刚刚收到消息,林九他们已经离开吉隆坡,正在来新加坡的路上。”
“几个人?”
“林九和苏晴两个人。郑七和王胖子去了曼谷,青松道长去了雅加达。”
“分头行动……”陈永年啜了一口茶,“聪明,但没用。”
他把茶杯放在桌上:“通知下去,让各分会配合他们。魂器的位置可以适当‘泄露’,让他们找到。但每找到一件,都要付出代价——比如,留下一条命。”
秘书迟疑:“可万一他们真的毁了所有魂器……”
“那又如何?”陈永年笑了,“七星噬运阵从来就不是只有一种启动方式。六件魂器毁掉,我们还有第七件——镇海刀本身,就是最强的魂器。”
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是六把噬魂刀。
“这六把刀,对应六件魂器。只要镇海刀到位,七刀合一,阵法一样能启动。而且……”他眼中闪过一丝诡秘的光芒,“用活人持刀做阵眼,效果比死物更好。”
秘书恍然大悟:“您是要让林九……自己成为第七件魂器?”
“对。”陈永年合上抽屉,“所以,让他们找,让他们毁。等他们毁掉六件魂器,以为胜利在望时,才是真正绝望的开始。”
他望向窗外的新加坡海峡,一艘快艇正在海面上划出白色的浪痕。
“通知‘财神’元老,就说鱼儿已经上钩。下月十五,请他务必亲临新加坡,见证新世界的开启。”
“是。”
秘书退出房间。
陈永年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
茶汤里映出他微笑的脸。
“林九啊林九,你可要快点来。我已经等不及要看看,当你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铺路时,会是什么表情。”
他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窗外,新加坡的天空万里无云。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格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