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阁,静室。
夜色如墨,将整个帝都都吞入腹中。
风清浅指尖夹着一卷薄如蝉翼的密宗,这是夜君离留下的。指腹摩挲着上面冰凉的触感,她的眼底却比这夜色更深,更冷。
密宗上的每一笔交易,时间、地点、接头人、交易数量,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这已经不是商业倾轧,不是私人恩怨。
这是在挖大夏国的根,是足以让陈氏一族满门抄斩、诛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将证据直接交给皇帝?
不。
那太便宜他们了。
皇帝多疑,陈家在朝中盘根错节,一场朝堂辩驳,一场抵死不认,或许就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甚至弃车保帅,断尾求生。
她要的,不是审判。
她要的,是让陈家在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被亿万人的唾沫淹死,被他们曾经最看不起的蝼蚁们,撕成碎片。
她要一场,席卷整个帝都的狂风骤暴。
而她,就是那个扇动翅膀的人。
风清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轻轻拍了拍手。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滑出,蹲踞在她的脚边,正是一只体型已然长大不少的影猫。它通体漆黑,仿佛能融入黑暗,一双碧绿的竖瞳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光。
风清浅取过早已备好的几份抄录副本,用特殊的油纸包裹,再装入小巧的牛皮信封中,不留任何指纹和气息。
她将其中一个信封递给影猫。
“去,送到兵部尚书,刘府。记住,放在书房最显眼的桌案上,不要惊动任何人。”
兵部尚书刘承,三代忠良,其祖父曾与陈家争夺御兽总管之位,被陈家以阴谋构陷,郁郁而终。两家早已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只是刘家一直被陈家压制,苦无翻身的机会。
这份大礼,刘承会喜欢的。
影猫碧瞳一闪,叼起信封,身形一晃,便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窗外的夜色里。
风清浅又拿起第二个信封。
“小翠。”
“小姐,奴婢在。”门外,小翠恭敬应声。
“你亲自去一趟‘听风楼’,找那个最爱说书的‘万事通’,就说……你想听听帝都最近有什么奇闻异事,尤其是关于那些大家族背地里的勾当。”风清浅将一小袋金票连同信封一起递出去,“把这个给他,让他‘不小心’看到信里的内容。记住,做得自然点,就当是酒后失言。”
听风楼,帝都最大的茶馆,也是情报与流言的集散中心。任何一则消息,只要在这里引爆,不出一个时辰,就能传遍帝都的每一个角落。
小翠接过东西,重重点头:“小姐放心,奴婢晓得。”
做完这一切,风清浅将最后的几份副本付之一炬,火光映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眸底深处,是即将掀起万丈波澜的冰冷旋涡。
她回到桌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沏了一壶茶。
茶香袅袅,风雨欲来。
……
子时,兵部尚书府。
刘承还在书房为北境的军备烦忧,陈家近来又在兽宠供应上克扣军需,让他焦头烂额。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抬眼,却猛地顿住。
他的书桌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黑色的牛皮信封。
一股寒意从背脊窜起。
他的府邸守卫森严,竟有人能无声无息地潜入他的书房?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拆开。
只看了几行,他的呼吸便陡然急促起来,双目圆瞪,握着信纸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通敌!走私!
铁证如山!
看到最后,信纸的末尾只有寥寥数字:“天将亮,公道在人心。”
刘承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来人!”他压抑着激动,声音却依旧洪亮,“备朝服!集结所有御史台的门生故旧,告诉他们,今夜,谁也别想睡!明日早朝,我要……”
……
与此同时,听风楼。
说书人“万事通”正眉飞色舞地讲着皇家狩猎会的奇闻,将风清浅如何以杂牌军团灭太子队的故事渲染得神乎其神。
小翠用金票收买的姑娘,不知何时坐在了角落,一脸崇拜地听着,还不时豪爽地打赏。
酒过三巡,万事通凑过来套近乎,半开玩笑地问:“姑娘,你这般神通广大,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闻?”
姑娘“醉”得俏脸通红,摆着手,大着舌头道:“哪有……哪有什么秘闻……就是……就是我们听说……最近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账本……什么……什么陈家……什么北燕……哎呀,不能说,不能说……”
她说着,仿佛不胜酒力,一头栽在桌上,怀里的一个信封“不小心”滑了出来,露出一角写满数字和地名的纸张。
万事通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信封揣入怀中,扶起那姑娘,高声喊道:“来人啊,送这位姑娘回去!”
待姑娘被送走,他立刻钻进后院的密室,颤抖着双手展开信纸。
片刻后,密室里传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粗重喘息。
“疯了……疯了!陈家这是要翻天啊!”
半个时辰后,听风楼内所有的说书人、小二、乃至街面上最着名的几个情报贩子,都被紧急召集。
一场针对陈家的舆论风暴,正在以恐怖的速度酝酿。
……
翌日,天光微亮。
整个帝都仿佛从沉睡中被一盆冰水浇醒,彻底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陈家把咱们大夏的战兽卖给北燕国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这不是通敌叛国吗?”
“千真万确!听风楼都传疯了!说是证据确凿,连哪年哪月在哪条密道交易的都写得一清二楚!”
“我三舅的大侄子就在北境当兵,去年差点死在北燕的狼骑兵手里,那些狼崽子,就是陈家卖过去的!”
“听说了吗?北境那场惨败,咱们死了三千好儿郎!三千个啊!都是因为陈家卖给北燕的那些畜生!”
一个刚出炉的烧饼,“啪”地一声被捏得粉碎。卖饼的汉子眼珠子血红,他唯一的弟弟,就在那三千人的名单上。
“何止!我表哥的商队在边境走商,硬生生被陈家豢养的‘护卫队’抢了,人至今下落不明!报官?官府说证据不足!我呸!蛇鼠一窝!”
“畜生!国贼!陈家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吸着大夏国的血,却把刀子递给外人!”
“杀!杀了他们!”
一声嘶吼,像是点燃了早已堆满干柴的火药桶。
从街头巷尾的早餐摊,到朱雀大街的奢侈品店,再到朝臣们上朝路上的轿子里,所有的话题都只有一个——陈家通敌!
愤怒、震惊、不敢置信的情绪,像瘟疫一样疯狂蔓延。
无数与军方有关、或有亲人在边疆服役的家庭,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生吞了陈家满门。
民怨,彻底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