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九十五号院里,各家各户都开始隐隐约约有了点年味儿,盘算着年货,惦记着那顿一年到头最丰盛的年夜饭。
就在这当口,街道办的一纸通知,像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投进了九十五号院这潭表面平静的水里。
通知是下午送来的,直接送到了刘海中手里。
这位二大爷捏着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纸,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三遍。
随后,他那张胖脸上就开始放光。
刘海中挺着那堪比怀胎十月的肚子,在中院来回踱步,官威摆得十足...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一张薄纸,而是能让他一步登天的委任状。
“通知!重要通知!”
天刚擦黑,他站在中院当间,双手叉腰,拿腔拿调喊道:
“全院老少,马上到中院集合...事关集体荣誉,任何人不得缺席!”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领导要来视察工作。
片刻功夫后,各家各户拖拖拉拉,不大情愿地出来了。
大人们缩着脖子,揣着手,嘴里嘟囔着天气真冷;孩子们倒是兴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刘海中站在八仙桌旁,易中海和阎埠贵分坐两边。
易中海端着茶缸子,眼神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阎埠贵则低着头,手指头在膝盖上无声地掐算着,嘴里念念有词。
“咳咳!”
刘海中用力清了清嗓子,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随后拿起那张通知,朗声道。
“街道办下达了重要指示...为了迎接新春,建设文明新风,决定评选‘年度先进大院’......”
宣读完后,刘海中目光扫视全场,试图捕捉众人脸上的激动。
可惜,回应他的大多是哈欠声。
大家伙儿忙活了一天,谁不想早点钻回热被窝?
这冷淡的反应让他有些下不来台,随即胖脸上掠过一丝愠怒,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这可是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我们九十五号院历史悠久,邻里...那个...邻里之间,总体还是和谐的嘛!”
“这次我们要拿出百分百的干劲儿,力争把先进红旗插在咱们院里!”
刘海中挥舞着短胖的手臂,唾沫星子在灯光下乱飞:
“下面,我宣布一下具体部署...首先,院里的积雪必须彻底清扫!”
“前院老阎你家负责,中院老易、还有柱子多担待点...后院我亲自督促!”
何雨柱本来靠着墙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一听这话,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插了句嘴:
“二大爷,这扫雪就扫雪呗,还分那么清楚干嘛?大家一起抡开膀子干不就完了?”
“就你怪话多!无规矩不成方圆!”
刘海中最讨厌别人挑战他的“权威”,立刻瞪起了眼。
何雨柱撇撇嘴,没再吭声,但脸上那不服气的神情谁都看得见。
“其次,要写表扬信...表扬我们院里的好人好事,突出我们院的先进风貌!这个任务......”
他目光转向阎埠贵。
“老阎,你是文化人,笔墨纸砚你那里也现成...就交给你了!”
阎埠贵一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老刘啊,口号喊得震天响,不如算盘打得细!”
“纸笔我那儿有,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墨水写完了要不要钱买?”
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还有,我这‘误工补贴’...是不是也得考虑考虑?”
说着,阎埠贵还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大家看看...这是往年类似活动,院里公共支出的账,哪次不是寅吃卯粮,最后不了了之?”
“我的意见很明确,要办事,就得有经费......”
他目光一转,意味深长地在易中海和何雨柱脸上扫过。
“老易是八级工,柱子是食堂大厨...他们二位发扬一下风格,带头捐一点,也算是为集体做贡献嘛。”
傻柱一听,乐了。
让他白干活行,让他往外掏钱...还是给阎老抠买墨水?
门都没有!
他站起身,没直接反驳阎埠贵,反而溜达到一脸正气、自觉安排得天衣无缝的刘海中身边,挤眉弄眼道:
“二大爷您听见没?三大爷说您这是‘劳民伤财’,想捞政绩想疯了,好去街道办王主任那儿露个大脸呢!”
刘海中这人,最好面子,尤其在意“官声”和“政绩”。
闻言,那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
“老闫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刘海中爆发完,何雨柱又猫着腰溜达到阎埠贵旁边,同样神秘兮兮地说道:
“三大爷,二大爷刚可说您算计到骨头缝里,就知道拨拉那点小算盘...您这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
阎埠贵这人,你可以说他抠门,但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文化人”的精明和“持家有道”,最恨别人说他觉悟低、拖后腿。
经过何雨柱这一顿煽风点火,刘海中气得浑身肥肉乱颤:
“阎老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谁劳民伤财?谁想露脸?”
阎埠贵也“豁”地站起身,梗着脖子,小眼睛瞪得溜圆:
“刘胖子,你少在那里倒打一耙...谁抠门?谁拖后腿?”
“我这叫精打细算,勤俭持家...不像你,除了会摆官架子还会干什么?”
“你放屁!”
“你胡说!”
两位大爷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哪还有半点院里管事儿人的体面。
一个说对方官迷心窍,一个骂对方斤斤计较。
八仙桌被拍得砰砰响,吓得旁边易中海浑身一机灵。
傻柱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抱着胳膊,甚至对旁边看热闹的几个年轻调侃道:
“开盘了开盘了!赌一包大前门,猜猜二位大爷谁能吵赢...我押二大爷,瞧这中气多足!”
许大茂缩在人群后头,脸上还带着些前几天“摔伤”未消的青紫。
他看着这场闹剧,嘴角撇了撇,心里暗骂:
“两个老东西,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他现在是没脸冒头,生怕谁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邻居们想笑又不敢大声笑,只能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但一旁,孩子们可不管这些...觉得两个老头吵架吹胡子瞪眼,比过年看拉洋片还有趣,围着圈起哄叫好。
易忠海坐在八仙桌旁,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放在两年前,他早就一拍桌子,拿出“道德天尊”和一大爷的派头,,把什么“邻里和睦”、“团结互助”、“顾全大局”的道理掰开揉碎讲一遍了。
但此刻,他下意识地扭头,目光望向了对门方向。
他那有出息的外甥,如今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自己的养老也有了着落。
再看看眼前这为了点虚名、为了点小算盘就吵得不可开交的场面,他心里只觉得一阵阵腻歪和疲惫,实在提不起太多精神去管这烂摊子。
见二人还在呛呛,易中海端起茶缸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试图和稀泥:
“老刘,老阎,都是为了院里好,出发点是一样的嘛。”
“有事好商量,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可惜二人正在气头上,刘海中正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严重挑衅,阎埠贵也觉得自己“持家有道”的尊严被玷污,谁也没把易中海的劝解当回事。
“老易你别管,今天我必须把这道理掰扯清楚!”
刘海中对易中海的“和稀泥”颇为不满,觉得他置身事外,没有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阎埠贵则觉得易中海站着说话不腰疼。
易忠海碰了个软钉子,愣了一下,看着这两位争得如同乌眼鸡一般的“老伙计”,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干脆往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争吧,争吧...有这吵架拌嘴的力气,多想想怎么把自家日子过红火,比啥都强......
他甚至开始琢磨,待会儿散了会,让老伴给自己烫壶小酒,弄点花生米,和外甥喝两盅...比在这儿生这闲气舒坦多了!
......这场全院大会,最终在刘海中气得呼呼直喘、阎埠贵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傻柱看热闹不嫌事大、易忠海神游天外、以及众多邻居看戏般的目光中,不欢而散。
那面想象中的“先进红旗”,连个影子都还没见着。
院里的人心,倒先显出了几分散乱。
晚上,李长河来到这边屋里吃晚饭。
一大妈一边摆碗筷,一边把晚上那出“二龙戏珠”的闹剧,当笑话讲给了李长河听。
李长河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就着热乎乎的棒子面粥咽下去,对易忠海说道:
“舅舅您瞧瞧,就为这么个虚名,搞得鸡飞狗跳的...至于吗!”
易中海深有感触地点点头,给外甥夹了块腊肉,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
“是啊,以前我还觉得管着这一大院人是份责任,现在想想...有时候真是瞎操心。”
他抿了一口杯里的白酒,咂咂嘴。
“人心不齐,各有各的小九九...有这功夫,想想怎么把自家日子过实在,比什么都强。”
一大妈在一边听得眉开眼笑:
“就是就是!我看对门院没争什么红旗,不也和和气气的?”
说罢,爷俩不再理会院里的零星争吵,就着简单的家常小菜,慢慢喝起了小酒。
屋里灯光温暖,屋外寒风呼啸,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然而,这场由一纸通知引发的风波,并未就此平息。
第二天恰逢休息日,刘海中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他自觉自己是院里的“二把手”(自封的),这种露脸的事,必须由他主导。
阎埠贵不配合...没关系!
他刘海中要做出个表率来!
于是,他也不管什么分工不分工了,自个儿跑到前院,象征性地开始铲雪,那架势,明显是铲给视察的街道办干部看的。
一边铲,一边还拿眼角余光瞟着阎埠贵家门,心里暗骂:
“阎老抠你就躲着吧!等红旗来了...看你还有没有脸凑上来沾光!”
阎埠贵早就料到...刘海中会来这一手。
他压根就没出门,在屋里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嘴角撇得老高:
“哼,光靠你刘胖子一个人耍猴戏,就能把红旗耍来了?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