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个周末,四九城里杨絮飘扬,像给大街小巷罩了一层薄纱。
今天是登门拜访苏父\/母的日子。
李长河推着锃光瓦亮的飞鸽,车把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
他今天特意换上了板正的白衬衫,脚上的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
饶是李长河两世为人,经历过不少风浪,此刻心里也跟揣了个马达似的...七上八下。
自打那回在公园里,苏青禾红着脸转达了父母的邀请,李长河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他深知这“第一印象”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这种知识分子家庭——苏父是大学老师,苏母是医生,都属于这个时代眼光高、讲究多的阶层。
自己虽然有个七级工的舅舅,本身也是令人羡慕的卡车司机,但“孤儿”这个身份...终究是个潜在的减分项。
要想顺利过关,光靠嘴皮子不行,还得靠实打实的诚意和表现。
李长河琢磨了好几天,才最终定下方案。
给苏父的,是两条牡丹香烟、两瓶西凤酒。
来源也算“合理”——长途司机有点门路搞到紧俏东西。
给苏母的礼物费了更多心思:
一套“友谊”牌雪花膏、润肤脂——是时下女士们最稀罕的护肤品。
此外,他还准备了一包信阳毛尖、一些出差带回来的外地特产......
当然,也没忘了苏青禾弟弟——他特意兑换了一包动物饼干,还有一盒大白兔。
“长河你来啦!”
清脆声音从胡同口传来。
苏青禾穿着一件浅绿色列宁装,一条乌黑辫子垂在胸前,脸上带着明媚笑容。
看到李长河这身打扮后,她眼睛大亮:
“哎呦...今天穿这么精神呀?”
“那必须的,见咱爸咱妈,能不拾掇利索点?”
李长河推着车,笑着低声回应。
苏青禾嗔怪地瞪了一眼,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
“油嘴滑舌!”
“待会儿见了我爸妈后,可不准贫嘴,知道吗?”
“放心吧苏同志,保证完成任务,不给组织丢脸!”
李长河挺直腰板,逗得苏青禾噗嗤一笑。
两人并肩走进胡同。
这片儿多是些小四合院,比南锣鼓巷要清静许多。
二人进入四合院,走到正房门前。
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秀的少年——正是苏青禾的弟弟苏青松。
他好奇地打量着李长河,又看看姐姐,脸上带着促狭笑容:
“姐夫好!”
“去去去,没大没小!”
苏青禾轻轻拍了下弟弟的后脑勺。
苏青松摸着后脑勺,眼睛却直往李长河手里的网兜上瞟。
“青松你好。”
李长河笑着应道,顺手从掏出那包动物饼干和大白兔奶糖递过去。
“一点小零嘴,拿着吃......”
苏青松眼睛一亮,声音更热情了。
“谢谢姐夫,姐夫快请进...爸妈等着呢!”
走进客厅,一对中年夫妇已经坐在那里等候。
男的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灰色的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正是苏父苏明远。
女的看起来年轻些,穿着件深蓝色翻领上衣,眼神温和中带着审视——正是苏母周淑怡。
“叔叔,阿姨好!我是李长河。”
李长河赶紧上前两步,微微躬身,态度恭敬。
“好,好...小李快坐!”
苏明远笑着招呼,语气随和。
周淑怡也笑着点头。
落座后,李长河暗中打量屋内格局。
堂屋布置得简洁雅致——靠墙放着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还有一台收音机。
家具虽然是旧式的,但擦得一尘不染。
苏青禾忙着沏茶倒水。
一旁,苏青松抱着糖果饼干不松手,生怕被‘上交’组织。
此时,李长河将带来的礼物一一拿出,双手奉上:
“叔叔,阿姨,第一次登门...也不知道您二位喜欢什么,这是晚辈的一点小心意!”
看到烟酒,苏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哎呀,小李你太客气了,这烟酒太贵重了!”
“叔叔,我们跑长途的,经常能换到这东西,您留着抽......”
李长河态度诚恳。
苏母看到雪花膏时,更是吃了一惊。
“小李,这是......”
李长河连忙把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
“阿姨,这是我托一个跑上海线的朋友淘换来的,您别嫌弃......”
“这怎么好意思,你这孩子太破费了!”
“妈,长河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
苏青禾在一旁帮腔。
“孩子的心意,咱们就收下吧...不过长河,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苏父对李长河的第一印象不错,小伙子长相俊朗、懂礼貌,还不怯场......
又推让一番后,苏母才“勉强”收下,但脸上的笑容明显更亲切了。
那套雪花膏让她很满意...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礼物环节顺利过关,气氛热络了不少。
大家喝着茶,开始闲聊。
苏父主要问了些工作上的事,比如开车累不累、跑长途要注意什么......
李长河回答得很有分寸,既展现了卡车司机的专业性和辛苦,但又从不抱怨。
还结合跑车见闻,说了些各地风土人情和物资流通情况...言语间,透出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见识。
随后,李长河巧妙地将一些物流观念,用这个时代的语言包装了一下,听得苏父连连点头赞赏。
“现在国家建设如雨后春笋,各地的物资交流确实越来越重要...你们司机是真正的先行官啊!”
苏母则更关心生活方面的问题,比如平时住哪里、和舅舅一家相处得怎么样......
同时,她也旁敲侧击地问了李长河未来的打算。
李长河知道,未来丈母娘这是考察他的家庭观念和生活能力。
所以李长河回答得格外认真。
他强调了舅舅、舅妈对自己视如己出的照顾,并表示正在争取房子...并且厂里领导已经有了安排。
随后李长河还特意提到,医生是救死扶伤的光荣职业,希望苏青禾以后能继续深造发展......
这番话可说到了苏母的心坎里。
她唯恐女儿找到一个观念陈旧的伴侣,认为女人就该困于灶台。
所以,当李长河表态支持女儿的事业时,她顿感欣慰。
再看这小伙子言谈举止稳重,而且很得厂领导看重时......苏母心里因“孤儿”身份产生的顾虑,也渐渐消退了。
一旁,苏青禾看着父母眼中的认可,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聊了一会儿后,苏母起身去厨房张罗饭菜,苏青禾也跟着去帮忙。
堂屋里剩下苏父和李长河。
苏父递了根烟给李长河,李长河连忙帮未来老丈人点上。
烟雾缭绕中,二人谈话更深了一层。
“听青禾说,长河你以前在山东老家,日子过得不太容易?”
苏父关切地询问道。
李长河心里早有准备,神色黯淡了些,点点头:
“五五年那会儿,老家遭了灾......后来投奔舅舅,这才在四九城安顿下来......”
“你能有今天...不容易啊!”
苏父点点头,感慨道:
“看得出你是个懂事、知道感恩的孩子!”
“青禾性子单纯...我们做父母的,就希望她以后能找个靠得住的良配。”
“叔叔您放心!”
李长河坐直了身体,语气郑重。
“我李长河别的不敢保证,但一定尽我所能...让青禾过得幸福!”
苏父看着李长河坚定的眼神,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教书育人多年,看人自有几分准头——眼前这年轻人,是个可以托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