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加倍沉重的寂静。
这不是和平的宁静,而是风暴过后,清点伤痕、舔舐伤口时的压抑。
b7层,一间经过特殊屏蔽、没有任何标识的隔离审讯室外,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不安地踱步。
门内,正在进行一场关乎d6未来安危的审讯,审讯者是指挥官本人。
这很不寻常,通常这类工作由安全部门负责,但这次,指挥官亲自下令,并且要求“不受任何程序限制”。
门内,灯光惨白,照在光秃的合金墙壁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那名被俘的技术专家被牢牢固定在一张特制的金属椅上,身上连着多种生理指标监测仪。
他脸上带着伤痕,眼神起初还残留着职业佣兵的桀骜与挑衅。
尼娜就站在他面前。她已经脱去了沾满硝烟的战斗外服,只穿着基础的黑色作战衬衣,但那股刚从战场带下来的杀伐之气并未消散,反而因为环境的密闭而更加凝聚。
她没有戴面具,苍白的面容在灯光下如同大理石雕塑,唯有那双金黄的眼眸,散发着压迫感。
她的类狐耳微微向后平贴,显示着极度的不悦和缺乏耐心。
她只是用平静到令人骨髓发寒的声音,提出了问题。
“姓名,隶属,任务目标。”
尼娜的声音传来,没有一丝波澜。
技术专家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咒骂着,宣称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尼娜没有再问第二遍。
她的手指只是轻轻搭在一旁的旋钮上,微微用力......
金属椅释放出强烈但非致命的电流。
“呃啊——!”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发出痛苦的闷哼。
“你的生物信号显示你在撒谎,也在抗拒。”
白狐的声音依旧平静,“这里的设备,能精确测量你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肌肉微颤、甚至瞳孔的变化。痛苦,只是最基础的......引导。”
技术专家猛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扼住的惨嚎,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
生理监测仪上的曲线疯狂跳动。
尼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指上的力量微妙地变化着,如同最冷酷的调音师在调试一件痛苦的乐器。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几分钟后,她松开了手。技术专家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恐惧,之前的桀骜荡然无存。
技术专家颤抖着,还想挣扎。
尼娜的手指慢慢再次朝旋钮探去......
“等等!......我说......是‘秃鹫’......我们是‘秃鹫’的人......”
在极致的痛苦威胁下,他崩溃了,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
尼娜的问询技巧高超而残忍。
她并不一味追求酷刑,而是交替使用极致的痛苦和心理上的压迫,不断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这不是暴怒的宣泄,而是冷静到极致的意志碾磨。
她问题的核心围绕雇主身份、此次攻击的详细计划、内部接应者的更多信息、以及其电子战设备的技术来源。
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当尼娜最终停下时,技术专家已经精神恍惚,有问必答,提供了大量碎片化但极具价值的情报,包括一些加密的通讯代码和几个可能的资金中转渠道。
他反复提到某个与俄罗斯联邦关系长期紧张、且在尖端信息战领域投入巨大的国家情报机构,是“秃鹫”此次行动的主要支持者,但其具体分支和负责人依旧隐藏在层层掩护之后。
尼娜得到了她想要的大部分信息。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瘫软的男人,对门外等候的安全人员做了个手势,示意将人带下去严密看管和治疗。
她走出审讯室,脸上没有任何完成任务的轻松,反而更加冷峻。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她对迎上来的尼古拉和奥列格说,“对手很专业,掩护很深。加强内部排查,尤其是通讯和后勤部门,必须确保没有第二只‘鼹鼠’。”
“是,指挥官!”
与此同时,在L4层的军械库主管办公室,一场战后总结会议正在召开。武备官正在向尼娜和几位高级军官汇报武器排查的最终结果。
“......综上所述,指挥官......”
武备官指着ppt上的数据图表,“确认问题根源在于三年前入库的一批Gsh-18手枪备用复进簧。”
“该批次弹簧的金属疲劳极限低于设计标准,导致套筒后坐不到位,无法完成复进动作,引发卡壳。目前已确认有47支配枪使用了该批次弹簧,现已全部更换完毕。”
尼娜沉默着,只有那双已恢复钴蓝色的眼眸扫视着数据。
半晌,她才开口,“排查所有库存同类部件,无论批次。建立新的检测流程,每季度对所有勤务枪械的关键运动部件进行强制性探伤和压力测试。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一把不可靠的武器出现在我的士兵手里。”
她的声音平稳,但所有人都能听出那平静之下隐含的怒意。手枪卡壳的瞬间,对于她这样的存在而言,不仅是危险,更是一种近乎于耻辱的失误。
“明白!新的流程草案将在24小时内提交给您审批!”
几小时后,在L5层的技术分析实验室,气氛同样凝重。技术人员正向尼娜展示从敌方尸体和装备上缴获的战利品分析报告。
“指挥官,敌方使用的电子战设备,其干扰频率切换速度和信号隐匿技术,远超目前已知的民用甚至大部分军用水平。”
一名年轻的技术员指着拆解开的敌方通讯模块说。
“还有他们的单兵加密电台,破解难度极高。这绝非普通pmc能拥有的技术。碎片信息指向的境外情报机构,确实具备这样的研发能力。”
尼娜拿起一块烧焦的电路板,指尖感受着其上精密的纹路,类狐耳轻微转动,捕捉着技术人员语气中的忧虑。
“升级我们的反制系统。”
她放下电路板,命令简洁明确,“提升主动电子防御强度,开发针对性的干扰识别算法。同时,重新评估所有外部传感器网络的抗干扰能力和隐蔽性。我要在下次遭遇时,能提前发现他们,而不是等他们打到门口。”
“是!我们立刻成立专项小组!”
处理完这些紧急事务,尼娜没有立刻返回主控室。她独自乘坐升降平台,再次来到了L0层。
眼前的景象与战斗时判若两地,但依旧触目惊心。
巨大的机库空间里,焊枪的火花四处飞溅,工兵和后勤人员像忙碌的蚁群,修复着被火箭弹和爆炸冲击波扭曲的金属结构、更换烧毁的线路、清理满地狼藉的弹壳和碎片。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尘和臭氧味。那扇曾险些被突破的巨大主闸门上,狰狞的刮痕和凹坑正在被新的装甲板覆盖,但痕迹依旧明显。
尼娜行走在修复现场边缘,黑色的作战服让她几乎融入阴影。
士兵和工人们看到她,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立正敬礼,目光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指挥官的敬畏。
她颔首回应,脚步未停。
她最终停在距离修复中闸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工人们用大型机械吊装新的结构件。
手枪卡壳那一瞬间的冰冷触感和短暂的无力感,再次掠过她的心头。
那是一个微小的故障,却差点酿成大祸。这提醒她,无论个人多么强大,依赖的系统、装备,乃至身边的人,都可能存在脆弱的环节。
但这起突如其来的外部威胁,以及内部叛徒的出现,像一盆混合着冰渣的冷水,将她从近期因情感复苏而产生的、那“松懈”的温和中彻底浇醒。
和平?
那只是一种假象,是两次风暴之间的短暂间隙。
d6所承载的秘密和价值,注定它永远是暗处敌人觊觎的目标。
她的目光从闸门的伤痕移开,望向L0层深处那幽暗的、通往d6心脏地带的通道。
那里,有她守护的一切——技术、数据、还有......那些依赖她生存的人们。
威胁暂时解除了,但阴影如同附骨之疽,从未真正离去。她知道,下一次的攻击只会更加猛烈,更加狡猾。
她转身,离开依旧喧嚣的修复现场。升降平台载着她向下,向下,回归d6的最深处。
b7-Δ主控室的门滑开,又闭合。
【身份确认:БeЛАr ЛncnЦА。权限确认。系统待命。】
“启动长期威胁态势分析模块。调出所有外部入口防御升级方案。启动内部安全忠诚度深度评估程序。”她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她的眼眸倒映着屏幕上冰冷的光,清澈而深邃。
她的利爪,因一次微小的故障而经历了瞬间的顿挫,但她的意志,如同脚下这座历经冲击的深垒,非但没有碎裂,反而在淬炼中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冰冷。
永恒的守望再次开始。
只是这一次,守望者的眼中,少了一丝迷茫,多了一份对黑暗本质的清醒认知。
她知道,和平是奢侈品,警惕才是生存的常态。
而她,将继续守护下去,直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