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风裹着沙粒打在房车侧面，发出“噼啪”的声响。林墨盯着仪表盘上闪烁的胎压警报，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方向盘而泛白——右后胎的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刚才路过碎石滩时，大概是被尖锐的石头划开了道口子。
“停路边。”苏晚的声音从副驾传来，手里已经攥好了工具箱的背带。她推开车门的瞬间，沙粒立刻灌进裤脚，她弯腰检查轮胎，指尖触到橡胶表面时，倒吸了口凉气：“划得太深，补胎胶怕是堵不住。”
林墨也下了车，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贴在脸上，她扯着嗓子喊：“备用胎呢？先换上再说！”
“备用胎上个月在漠河换过一次，还没来得及补气。”苏晚蹲在轮胎旁，用扳手敲了敲轮毂，“胎压估计只剩一半，跑不了戈壁这段无人区。”她从工具箱里翻出补胎套装，透明的胶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先用补胎条试试，能撑到下一个补给站就行。”
“补胎条撑不了几十公里！”林墨的声音带着急，“刚才路过路牌，下一个补给站还有四十五公里，这戈壁滩的石头能把临时补的地方再磨破！”她绕到房车后面，拍了拍挂在车尾的备用油桶，“我觉得该往回走，刚才路过的那个牧民点离这只有八公里，找牧民借个气泵先把备用胎打满，再换上去更稳妥。”
苏晚抬头看了眼天色，西边的云层已经开始发暗：“往回走？你没看天气预报吗？今晚有沙尘暴，八公里的回头路，万一被堵在半道怎么办？”她手里的补胎条已经穿进了锥子，“补胎条虽然不顶用，但咱们可以放慢速度，每走五公里停一次车检查，总能撑到补给站。”
“放慢速度？沙尘暴来了 visibility（能见度）不足五米，怎么检查？”林墨跺了跺脚，沙粒顺着鞋缝往里钻，“牧民点有地窖，就算沙尘暴来了也能躲，总比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强！”她想起去年在沙漠里被风沙困了两天的经历，胃里一阵发紧。
苏晚的脸沉了下来，手里的锥子往轮胎上用力一扎，“嘶”的一声，补胎条被嵌进破口：“你忘了那个牧民点的老头？上次借他的扳手，他非说咱们偷了他的羊皮袄，纠缠了半天才放行。回去找他？等着被讹钱吗？”她猛地站起来，风沙吹得她眼睛发红，“补胎条能撑多久，咱们就走多久，真撑不住了再说——总比回头看别人脸色强！”
“这不是看脸色的问题，是安全问题！”林墨也拔高了音量，“备用胎虽然没气，但牧民点有发电机，半小时就能打满，换上去至少能安稳到补给站。补胎条要是中途崩了，咱们就得在沙尘暴里换胎，到时候连工具都拿不稳！”她指着苏晚手里的补胎套装，“这玩意儿在柏油路上管用，在戈壁滩就是糊弄事！”
苏晚没说话，转身从工具箱里翻出胎压计，往补好的轮胎上一按，指针颤巍巍地指在1.8巴（标准胎压是2.5巴）。她咬了咬牙：“先开五公里试试，掉压超过0.5就听你的，往回走。”
林墨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晚眼里的倔强堵了回去。她闷声坐进驾驶座，发动房车时，引擎的轰鸣都带着股较劲的味道。
前五公里走得异常慢，林墨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每隔一分钟就瞟一眼胎压监测。苏晚则探着头盯着右后胎，嘴里数着路边的里程碑：“一公里……两公里……”
到第五公里时，胎压掉到了1.5巴。
“行了，”苏晚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掉头吧。”
林墨猛地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没回头，只是低声说：“早该这样。”
往回开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风沙越来越大，车窗外的世界渐渐变成昏黄色。快到牧民点时，苏晚突然指着窗外：“你看，那老头在门口呢。”
林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牧民点的木栅栏门口，那个戴羊皮帽的老头正挥着胳膊喊什么，风太大，听不清内容。林墨把车停稳，刚要开门，苏晚突然拉住她：“等等。”
她从包里翻出两包水果糖——那是昨天在补给站买的，本来想留着当零食。“拿着这个，”苏晚把糖塞进林墨手里，“上次他说孙子爱吃这个。”
林墨愣了愣，接过糖时，指尖碰到了苏晚的手，还是凉的。
老头看到她们，果然没提羊皮袄的事，接过水果糖时笑得满脸褶子，用生硬的汉语说：“沙尘暴要来了，快进地窖躲躲。”他指了指旁边的气泵，“轮胎我帮你们打，你们先进去。”
地窖里很暗，只有一盏煤油灯摇曳着光。林墨看着苏晚蹲在角落里擦补胎工具，突然说：“刚才……我不该跟你喊。”
苏晚头也没抬：“我也不该固执己见。”她把补胎条一根根摆好，“其实你说得对，戈壁滩上，稳妥比什么都重要。”
“那老头好像没那么讨厌了。”林墨看着地窖口透进来的昏黄光线，“可能上次真是误会。”
“人都这样，”苏晚笑了笑，“你对他客气点，他也不会给你使绊子。”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下次遇到这种事，咱们先别急着吵，把两种方案的风险列出来，一条一条算清楚。”
林墨点头时，外面传来了老头的喊声：“轮胎打好了！”
沙尘暴来得比预想中快，等她们把备用胎换好，外面已经黄得像黄昏。老头非要留她们在地窖里待到天亮，还端来两碗热奶茶，奶皮浮在上面，暖得人心里发颤。
“刚才吵架的时候，”林墨捧着奶茶碗，看着碗里自己的倒影，“我其实有点怕，怕你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
苏晚喝了口奶茶，烫得缩了缩脖子：“我也怕，怕往回走真被老头讹上。但看到胎压掉那么快，就知道你说得对。”她碰了碰林墨的碗沿，“以后还是你做决定吧，你比我稳。”
“不行，”林墨摇头，“还是得一起商量。你看问题比我细，我总想着往前冲，你能拉住我。”
地窖外的风沙还在呼啸，但地窖里却暖融融的。煤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两个靠得很近的感叹号。林墨突然想起苏晚刚才摆补胎条时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争吵其实也不是坏事——至少让她们知道，对方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
第二天沙尘暴退去，阳光把戈壁滩照得发白。她们道谢离开时，老头往她们车里塞了袋晒干的沙枣，说：“路上吃，顶饿。”
林墨发动房车时，苏晚突然说：“下次再遇到轮胎漏气，咱们先看备用胎的气够不够，再查附近有没有牧民点，最后才考虑补胎条——这样顺序就清楚了。”
“好。”林墨笑着点头，“记下来，写进咱们的‘戈壁应急手册’里。”
车窗外，沙枣的甜香混着风沙的气息飘进来。林墨知道，那些争吵的瞬间，其实都是在为对方的安全操心。就像这补胎条和备用胎，看似是不同的选择，说到底，都是想让这趟路走得更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