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击场的风比操场更烈，卷起地上的尘土，扑在人脸上有点痒。靶子立在五十米外，漆成黑白相间的圆环，最中心的十环只有硬币大小，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前面的参赛者正轮流射击。第一个上场的是个年轻军嫂，双手攥着枪，胳膊抖得像筛糠，扣扳机时闭了眼，子弹“砰”地打在靶外，惊得她自己跳了一下，脸瞬间红透，捂着嘴跑下台。
“太紧张了，第一次摸枪都这样。”
“能敢上场就不错了，我连枪都不敢碰。”
台下议论声此起彼伏，赵兰英坐在评委席上，手心里全是汗，不停往射击台方向看——许诺还在树荫下打哈欠，半点不急。
顾长风拿着记分板，指尖划过之前的成绩，最高的是个老兵家属，打了七环，离他当年保持的九环纪录还差得远。他抬头看向许诺，见她正跟张婶要糖吃，心里莫名有点无奈——这丫头，好像从来不知道“紧张”两个字怎么写。
“下一个，许诺！”裁判刘大爷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洪亮。
许诺含着颗水果糖，慢悠悠地走上射击台。刚接过枪，就觉得沉得慌，胳膊往下坠了坠，她皱着眉调整姿势，完全没按顾长风之前教的“肩膀顶住、瞄准准星”来，反而歪着身子，把枪架在胳膊上，眯着一只眼往靶子方向看。
“许丫头，瞄准啊！别歪着！”张婶在台下急得直喊，手里的帕子都快攥破了。
“知道了。”许诺敷衍地应了声，眼睛扫过靶子，心里只想着：快点打完，去国营饭店吃红烧肉，刚才闻见香味了。
顾长风从评委席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带着点严肃：“许诺，认真点！肩膀顶住枪托，对准准星再开枪！”
“不用这么麻烦吧？”许诺转头看他，嘴里的糖还在嚼，“差不多就行，打个三环四环，别脱靶就行。”
周围的人都笑了：“还三环四环，我看她能打到靶就不错了！”
李茉莉抱着胳膊，站在温晴晴身边，语气轻蔑：“她就是故意装腔作势，一会儿肯定脱靶，等着看笑话吧。”
温晴晴没说话，却紧紧攥着衣角——她也觉得许诺打不准，可心里又莫名有点慌，总觉得会出意外。
许诺没管那些议论，重新把枪对准靶子。阳光晃得她眼睛疼，她眯了眯眼，大概看了下靶心的位置，手指扣在扳机上，没等瞄准多久，就猛地一扣——
“砰！”
枪声在空旷的射击场里格外响亮，震得人耳朵发麻。子弹带着风声飞出去，落在靶子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靶子。报靶员拿着望远镜，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十……十环！正中靶心！”
“什么？”
“十环？没看错吧？”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军嫂们都站起来，伸长脖子往靶子方向看，有人还拿出自己的望远镜，确认报靶员没说错。
靶子报出成绩的瞬间，全场死寂。刚才的议论声、笑声全没了，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顾长风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的记分板“啪”地掉在地上，他却没捡，快步往靶子方向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他保持了五年的九环纪录，居然被这个连枪都拿不稳的丫头，一枪打破了？
张婶愣了几秒，突然欢呼起来：“许丫头！你太厉害了！十环！真的是十环！”
王嫂也跟着喊：“我就知道你行！比那些练了好久的都强！”
李茉莉的脸瞬间白了，她快步走到温晴晴身边，小声说：“肯定是报靶员看错了！她怎么可能打十环？肯定是靶子错了！”
温晴晴也皱着眉，拿起望远镜看了又看，确实是十环，子弹正好落在靶心，连一点偏差都没有。她放下望远镜，心里有点酸——她准备了那么久的缝纫，还不知道能不能拿第一，许诺随便开一枪，就打破了纪录。
顾长风走到靶子前，蹲下身仔细看。靶心的弹孔清晰可见，边缘整齐，确实是正中十环，没有任何偏差。他站起身，转头看向射击台上的许诺，眼神复杂——惊讶、疑惑，还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许诺还站在射击台上，手里拿着枪，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嘀咕了句：“哦，中了啊，还挺准。” 说完，她把枪递给旁边的战士，转身就往国营饭店的方向走，“我去吃饭了，一会儿颁奖你们叫我。”
“哎！许诺！你别走啊！”顾长风赶紧喊住她，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做到的？之前没练过射击，怎么能一枪正中十环？”
“不知道啊。”许诺停下脚步，摊了摊手，“可能运气好吧，刚才眯眼的时候，正好看见靶心，就扣扳机了。”
“运气？”顾长风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点别的答案——十环哪是运气能做到的？尤其是五十米的距离，就算是老兵，也得练很久才能稳定在十环，她一个从没摸过枪的丫头，怎么可能靠运气？
“不然呢？”许诺挑眉，“难道我还偷偷练过？我连枪都拿不动，练它干啥？” 她说着，摸了摸肚子，“我真饿了，顾团长，颁奖的时候让张婶叫我就行，我先去吃饭了。”
说完，她没再等顾长风回答，转身就走。阳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得很随意，像刚才只是扔了个石子，而不是打破了保持五年的射击纪录。
顾长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他捡起地上的记分板，手指划过“许诺 十环”那一行，又想起她刚才开枪时的样子——歪着身子，没瞄准多久，甚至还在嚼糖，怎么看都不像能打十环的样子，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团长，这……这也太神了吧！”赵四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望远镜，“嫂子居然能打十环，比您当年还厉害！”
陈默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团长，会不会是巧合？或者靶子有问题？”
“靶子没问题，弹孔很清晰。”顾长风摇头，目光又落在许诺的背影上，“她刚才的姿势不对，按说不该中十环，可偏偏中了，还正中靶心。”
台下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有人说许诺是“天生神枪手”，有人说她“藏得深”，只有张婶和王嫂知道，许诺是真的没练过——昨天还在说打三环就行，今天居然中了十环，连她们都觉得意外。
李茉莉看着顾长风盯着许诺背影的样子，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似的疯长。她走到顾长风身边，语气带着点委屈：“长风，会不会是报靶员看错了？我刚才看她开枪的姿势不对，怎么可能打十环？要不重新比一次？”
“不用。”顾长风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报靶员没看错，靶子我也检查过了，是十环。”
李茉莉还想说什么，却被顾长风的眼神打断——他的眼神里没有之前的温和，只有点冷，让她不敢再说话，只能悻悻地退到一边。
温晴晴也走过来，脸上带着笑：“顾团长，许妹妹真是厉害，没想到她这么有天赋。看来这次射击比赛的第一，非她莫属了。”
“嗯。”顾长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往评委席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许诺开枪的样子，还有那句“运气好”，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国营饭店里，许诺已经点了一盘红烧肉、一碗米饭，正吃得香。服务员端着汤过来，笑着说：“许同志，刚才听说你在射击比赛打了十环，真厉害！”
“还行吧，运气好。”许诺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还是红烧肉香，比比赛有意思多了。她才不管什么纪录不纪录，只要能吃饱饭，安稳摆烂，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