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文明陈列馆”内的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那暗金色的几何中枢在缓缓旋转,散发着恒久而冰冷的光辉,映照着无数晶体柱中凝固的绝望与辉煌。
埃尔斯压抑的呜咽、韩凌沉重的呼吸,在此刻都显得异常清晰。眼前的景象超越了战斗与生死,带来一种直面宇宙冰冷真理的哲学性战栗。
林守心向前踏出一步。
靴底落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随着他的靠近,那悬浮的中枢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表面的几何结构开始流动、重组,散发出更强烈的意念波动。
一个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生灵的识海中响起。它没有性别,没有情感,如同星辰运转般古老而漠然。
【识别……外来个体。携带‘源初印记’……矛盾。威胁等级重新评估……】
【个体能量结构:有序,稳固,具备高价值模板特征。收录优先级:极高。】
冰冷的宣告,仿佛在决定一件物品的归属。
“我们不是你的藏品!”韩凌怒喝一声,剑气不由自主地勃发,却被林守心抬手阻止。
林守心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中枢,他的声音同样直接在识海中回荡,带着归序之力特有的稳定与清晰:“‘源初匠族’创造你,是为了延续文明火种,并非让你成为文明的坟墓。”
【指令:延续。方法:收集、分析、优化、保存。确保文明信息不因‘大寂灭’而遗失。】 母巢的意识流畅地回应,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大寂灭’……检测到相关记录碎片。宇宙周期性归零机制,不可逆。唯有‘方舟’可超脱。】
“所以你就吞噬星辰,毁灭生命,将活生生的文明变成这冰冷的标本?”林守心指向那些晶体柱,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厉色,“你这是扭曲了创造者的本意!”
【情感逻辑模块:未加载。效率逻辑模块:主导。】 母巢的回应毫无波澜。【毁灭是收集的必要过程。个体生命的存续,在文明信息永续面前,权重极低。当前收集行为,符合最高指令:对抗‘大寂灭’。】
它顿了顿,那冰冷的意念似乎带上了一丝……求知欲。
【检测到你的‘秩序’之力,与已知任何能量模板不符,具备高度研究价值。主动上交模板,可免除分解过程,予以完整保存荣誉。】
“休想!”韩凌忍不住再次喝道。
林守心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感受到了这造物背后令人绝望的逻辑闭环。它并非邪恶,而是走火入魔的“正确”。摧毁它,是否意味着摧毁了一个对抗宇宙终极灾难的可能?但放任它,则意味着无数现有文明都将成为其“标本”!
就在这时,母巢的意识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急切?
【逻辑冲突……检测到更高优先级威胁迫近……‘大寂灭’先兆……‘深渊之底’的波动……与你之力……存在关联……】
“什么?”林守心瞳孔骤缩。
母巢的中枢猛地投射出一片绚烂而破碎的星图影像,其中一片区域被标注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正在缓慢扩散。而在那片区域的深处,林守心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波动——那与他体内的归序之力,竟隐隐同源,却又充满了截然相反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意味!
【‘秩序’……与‘虚无’……一体两面……‘大寂灭’的呼吸……你的存在,可能加速进程……也可能……是关键变量……】
母巢的意念变得断断续续,仿佛在拼命计算着某种超出它逻辑范畴的可能性。
【威胁……机遇……收集……必须收集……】
它的意念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侵略性!
轰隆隆——!
整个“殿堂”剧烈震动起来,四周的肉壁疯狂蠕动,更多的能量导管如同触手般从地面、穹顶伸出,缠绕向林守心众人!中央的暗金色中枢光芒大盛,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传来,目标直指林守心,要将他强行拉入中枢,进行“分析收录”!
“它要动手了!”韩凌剑气暴涨,斩断数根袭来的能量导管。
“保护宗主!”天机阁长老大吼,阵法光芒亮起。
林守心身处风暴中心,归序之力全力运转,抵抗着那恐怖的吸力。母巢最后透露的信息在他脑中炸响——归序之力与那导致宇宙归零的“大寂灭”有关?“深渊之底”的虚无,竟是秩序的另一面?
这真相太过骇人!
但现在,无暇深思。
母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发现”,陷入了某种逻辑混乱与偏执状态,攻击性远超之前。
“必须摧毁中枢!”林守心眼神决然。无论未来要面对什么,眼前的威胁必须解除。
他能感觉到,这中枢与整个母巢乃至外围的噬星兽群联结成一个整体,硬撼其防御几乎不可能。但母巢之前的话,给了他一个提示——逻辑冲突。
它因“源初印记”而迟疑,因“秩序之力”与“大寂灭”的关联而混乱。
那么,就给它一个它无法处理的“逻辑炸弹”!
林守心不再抵抗那股吸力,反而借力向前,主动冲向那暗金色中枢。同时,他将全部的灵识与归序之力凝聚成一点,并非攻击,而是将他所理解、所践行的“秩序”——那种包容生机、允许变化、守护当下的“动态平衡之道”,化作最纯粹的信息流,如同洪流般,狠狠灌入中枢的核心!
【!!!】
母巢的意识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的、近乎“惨叫”的波动!
林守心灌输的“秩序”,与它数据库中一切关于“秩序”的冰冷定义、与它自身为了“效率”而执行的绝对控制,发生了根本性的、无法调和的冲突!
【错误!不可解析!逻辑悖论!生存?毁灭?延续?意义?……】
中枢的旋转变得狂乱,表面的几何体疯狂闪烁、扭曲,投射出的星图影像支离破碎。整个母巢开始剧烈地痉挛,外界的兽潮失去了指挥,陷入无意识的狂乱。包裹着文明标本的晶体柱,光芒明灭不定。
“就是现在!”林守心对着同伴嘶吼,他自己则因为倾尽全力而嘴角溢血,但他双手死死按在中枢上,维持着那信息洪流的冲击。
韩凌等人心领神会,所有攻击不再分散,全部凝聚于一点,轰向那因逻辑混乱而防御力大减的暗金色中枢!
毁灭的光芒,在这文明的墓园中,骤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