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顾宅主卧。
顾沉屿站在穿衣镜前,任由贴身侍从整理着礼服领口。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礼服,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场凛冽。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着。今晚,他不再是独自出席。那个本该被藏匿在阴影里的人,将与他一同暴露在聚光灯下。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躁意。
他几乎能预见到晚宴上会出现的场景——探究的目光,隐秘的议论,关于他身边那个“替身”的种种不堪猜测。沈弦会如何应对?惊慌失措?还是强作镇定?无论哪一种,似乎都只会印证那些流言蜚语,连带让他也沦为谈资。
“先生,车备好了。”林伯在门外恭敬道。
顾沉屿收敛心神,脸上恢复一贯的冰冷淡漠。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无论如何,局面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他走下楼梯时,沈弦已经等在玄关了。
看到沈弦的那一刻,顾沉屿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沈弦背对着他,正微微仰头看着玄关上方悬挂的一幅抽象画。他穿着那套深海军蓝的西装,剪裁极致合身,勾勒出清瘦却不显孱弱的腰线。深邃的颜色将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肌肤衬得愈发白皙,近乎透明。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对简约的白金袖扣在灯下闪过一道微光。他站姿放松,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场,与这奢华却冰冷的空间奇异地融合,又格格不入。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沈弦转过身来。
顾沉屿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没有预想中的紧张不安,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宁静。灯光下,沈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那种萦绕不散的绝望死气仿佛被洗涤一空,只剩下一种干净的、略带疏离的淡然。
“顾先生。”沈弦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顾沉屿喉咙有些发紧,一时竟忘了回应。这套衣服……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没有试图炫耀,没有刻意低调,却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方式,宣告着穿着者的独特存在。他不得不承认,安妮这次的手笔,精准得……令人意外,或者说,是沈弦的选择,精准得令人意外。
“走吧。”顾沉屿移开目光,声音冷硬,率先走向门外停着的劳斯莱斯。他需要拉开距离,重新确认主导权。
加长轿车内,空间宽敞,气氛却凝滞如冰。沈弦靠坐在另一侧窗边,静静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他没有试图找话题,甚至没有多看顾沉屿一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顾沉屿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掠过沈弦映在车窗上的模糊倒影。那份过分的安静,再次成了无声的挑衅。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质问他的衣服?显得自己过于在意。叮嘱他晚宴的注意事项?更像是一种示弱。
最终,他只能维持着冰冷的沉默,直到车子平稳地停在酒店门口。
车门被侍者拉开,瞬间,无数闪光灯如同白昼般亮起,将夜色撕裂。记者们蜂拥而至,长枪短炮对准了车门。顾沉屿率先下车,冷峻的面容在强光下没有丝毫波动,习惯性地无视了所有镜头和呼喊。
然而,当沈弦随后弯腰从车内走出,站定在顾沉屿身边时,现场的喧嚣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镁光灯下,那个站在商业帝王顾沉屿身边的青年,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怯懦或谄媚。他身姿挺拔,面容平静,深蓝色的西装在闪光灯下泛出低调而高级的光泽。他甚至没有像寻常女伴那样试图去挽顾沉屿的手臂,只是安静地站在半步之后的位置,目光淡然地扫过人群,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那种超乎寻常的镇定和疏离感,与顾沉屿的冰冷强大形成了某种奇异的、势均力敌的气场。这不是依附,更像是……并肩?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更加密集,记者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拼命捕捉着这意想不到的同框画面。
“顾先生!这位就是顾太太吗?”
“沈先生,首次公开露面感觉如何?”
“请问二位……”
嘈杂的问题扑面而来。顾沉屿眉头微蹙,正欲让保镖开路,却听见身旁传来一个清晰而平静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喧嚣:
“麻烦让一让,谢谢。”
是沈弦。他并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对着挡在前方的记者们,礼貌而疏离地说了一句。然后,他侧过头,目光极轻地掠过顾沉屿,像是在无声地询问“可以走了吗?”,又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已然抬步,朝着酒店入口走去。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背脊挺直,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一条道路。那些原本想要围堵的记者,竟被他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场所慑,下意识地让开了一些。
顾沉屿看着沈弦独自前行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墨。他预想了沈弦可能会躲在他身后,可能会惊慌失措,却唯独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客为主。
一种强烈的、失控的感觉再次攫住了他。他快步跟上,与沈弦并肩走入酒店灯火辉煌的大堂。将身后所有的猜测和闪光灯,都关在了门外。
聚光灯下的第一回合,沈弦用最平静的姿态,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顾沉屿知道,今晚,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