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头暖烘烘的,透过院角老槐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晚娘正坐在屋檐下的小马扎上择菜,指尖灵巧地掐掉青菜根须,翠绿的菜叶在竹篮里堆得冒尖。她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动作麻利却不失细致,连菜叶上的虫眼都要仔细挑拣干净——这是她多年操持家务练出的习惯,凡事都要做得妥帖。
“晚娘,在家忙活呢?”院门外传来王婶洪亮的嗓门,伴随着竹篮磕碰的脆响。她人还没进门,笑声就先飘了进来,一身艳红色的粗布衫在阳光下格外惹眼。王婶性子向来爽朗,说话直来直去,推门时手里的竹篮晃了晃,里面装着半袋刚炒好的南瓜子,还带着热气。
紧随其后的李婶则显得温婉许多,她穿一件素色蓝布裙,手里的竹篮用蓝印花布盖着,走路轻手轻脚。“昨天你家喜宴剩的红烧肉,我家小子今早还扒着碗底念叨呢,”李婶走到晚娘身边坐下,自然地拿起一根青菜帮着择,手指纤细,动作轻柔,“今天过来串串门,顺便给你带了点我腌的咸菜,配粥吃爽口。”她说话时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温和,连择菜都特意避开菜叶上的嫩尖,怕浪费了好食材。
晚娘连忙放下手里的菜,起身要去沏茶,却被王婶一把按住:“别忙活!咱们邻里街坊的,客气啥?”王婶说着就往院子里瞅,看见屋檐下晒着的菜干,伸手就抓了一把塞进嘴里,“你这菜干晒得地道,嚼着有劲儿!”她嗑着瓜子,唾沫星子伴着笑声乱飞,却丝毫不显粗俗,反倒透着一股热络的烟火气。
“你们俩可算来了,我正念叨着你们呢。”奶奶扶着门框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只没纳完的鞋底。她头发花白,用一根青布带松松挽着,脸上布满皱纹,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奶奶走到竹椅旁坐下,把鞋底放在腿上,银针在头发上蹭了蹭,继续纳起来,针脚细密均匀,每一针都透着岁月沉淀的沉稳。“昨天林阳的喜宴,多亏了你们帮衬,不然我这老婆子可撑不下来。”
“老嫂子说啥呢!”王婶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林阳可是咱们村的骄傲,别说帮忙,就是让我出钱出粮,我都乐意!”她说话时身子前倾,手舞足蹈的,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也顾不上擦。
李婶轻轻拉了拉王婶的衣袖,柔声说:“王婶说得对,林阳有出息,咱们都跟着沾光。”她转头看向晚娘,眼神里满是疼惜,“你这些年不容易,又要照顾奶奶和月娘,又要供林阳读书,现在总算熬出头了。”
正说着,月娘从里屋跑了出来,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一块糖糕,裙摆上还沾着点面粉。“王婶、李婶!吃糖糕!”她跑到两人面前,把糖糕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小星星。见李婶接过糖糕,她又拉着李婶的手晃了晃,“李婶,我姐姐要和沈砚哥成亲了,我要当喜童,撒红枣花生!”
“哟,我们月娘都知道喜童了!”王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到时候婶子给你做个红绸子小口袋,装满满的吉祥果!”
晚娘被说得脸颊一红,低下头继续择菜,耳根都泛着热。她性子内敛,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打趣,只能用干活来掩饰羞涩。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沈砚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他穿一身深蓝色的短打,腰间束着宽腰带,肩上扛着一个油纸包,额头上沁着薄汗,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在看见晚娘时,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婶子们都在呢?”他放下油纸包,从腰间摸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汗,动作利落干脆,带着跑镖人的干练。“刚从县城跑镖回来,路过糕点铺,给奶奶和月娘买了些桂花糕。”
他把油纸包递给晚娘,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沈砚的耳根瞬间红了,连忙移开目光,略显局促地说:“我托镖局的兄弟打了套桌椅,都是上好的榆木,过两天就拉回来,给你们看看合不合心意。”
“沈砚这孩子,就是细心!”奶奶笑着接过桂花糕,打开油纸包,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弥漫开来,“晚娘,快给沈砚倒碗凉茶,看他热的。”
晚娘应声起身,转身往厨房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王婶看着两人的背影,凑到奶奶耳边,压低声音笑道:“老嫂子,你看这俩孩子,多般配!沈砚跑镖走南闯北,却对晚娘这么体贴,以后肯定疼人。”
李婶也笑着点头,手里的青菜已经择了大半,她把菜放进竹篮里,柔声说:“沈砚是个可靠的,上次晚娘去县城买布料,半路遇上大雨,还是沈砚冒着雨把她送回来的,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却只顾着护着晚娘的布料。”
沈砚听见两人的夸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走到屋檐下帮晚娘择菜。他的动作不如晚娘灵巧,却格外认真,每一片菜叶都仔细翻看,连细小的虫子都不放过。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晚娘端着凉茶走出来,看见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屋里的桂花香、院里的菜香、邻里间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满是烟火气的温馨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