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计书宝在自己的小屋内盘膝而坐，却难以静心。
杂役谷中那几个黑袍修士的身影，尤其是那炼气五层高手冰冷的神识扫视，如同芒刺在背。
对方显然并非寻常杂役，而是有组织的护卫力量。
这更加印证了那阵眼以及林阿木的重要性，也意味着危险系数急剧攀升。
硬闯、逼问，都无异于自寻死路。玄冥老祖的提议虽直接，却太过冒险。
“必须换个思路，从外围入手……”计书宝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哼，麻烦的小子。若是老祖我全盛时期，这等蝼蚁，弹指间便可搜魂索魄，何须如此憋屈！”
玄冥老祖在他识海中不满地咆哮。
计书宝没有理会老祖的抱怨，脑中飞速运转。
花齐律家族既然能渗透玄天宗，布下如此隐秘的阵眼，其势力绝不可能只有林阿木这一个杂役。
外门弟子中呢？甚至……内门？那些黑袍修士，就是明证！
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探查这些可能存在的“暗桩”？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荒诞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想起了玄冥老祖昨日吞噬那雪女残魂后说的话。
“老祖，你昨日吞噬那雪女残魂，说其魂源特质与幽冥之力相合，可短暂显化？”
“嗯？是有这么回事。那雪女属阴，魂力纯净，被老祖我的幽冥之力同化后，确实能勉强凝聚出一丝虚影。
怎么？你想用那雪女的样子去吓唬人？”玄冥老祖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不完全是。”计书宝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您说过，魂穿之法，可借魂源暂附其形。
若以那雪女残魂为引，以您的幽冥之力为桥，我能否……暂时‘成为’她？”
“什么？！”玄冥老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错愕。
“你小子疯了？你想让老祖我施法，让你的部分神识和感知，暂时寄托在那缕残魂之力上，幻化成那雪女的形态？”
“正是！”计书宝语气斩钉截铁。
“花齐律家族的人认得我计书宝，认得外门弟子，但他们绝不会认得一个早已死去的雪女！
以雪女之形态，阴灵之气息，夜间出没，探查情报，再合适不过！即便被发现，也只会以为是宗门内游荡的残灵，绝不会怀疑到我本体头上！”
玄冥老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随即发出一种混合着惊叹和恶劣趣味的怪笑：
“桀桀桀……好小子！有想法！够邪性！老祖我喜欢！
没错，魂穿残魂，虽只是徒具其形，并无真正雪女之威能，但用来唬人、窥探，确是妙计！
尤其是对你这种炼气期的小修士来说，简直是完美的伪装！好好好！老祖我就陪你玩这一把！”
计书宝见老祖同意，不再犹豫：“事不宜迟，今晚就尝试！”
他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玄冥老祖在他识海中鼓荡起磅礴的幽冥之力，那是一种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诡异生机的力量。
同时，一丝纯净却带着冰寒气息的残魂碎片被老祖从力量深处剥离出来，正是那雪女的残存魂源。
“凝神守一！老祖我要开始了！可能会有点……刺激！”玄冥老祖低吼一声。
计书宝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瞬间席卷了他的意识，并非肉体上的寒冷，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冻结感。
他的思维仿佛都要被冻僵，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变成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剧烈的撕扯感传来，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强行抽离，投入了一个冰冷的漩涡。
“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体表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这个过程痛苦而诡异，不知持续了多久。
当那极致的冰寒和撕扯感缓缓退去时，计书宝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愣住了。
视野变得有些奇异，更加清晰，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色调。
他低头，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双虚幻、白皙、由冰雪与幽光凝聚而成的纤手。
半透明的纱裙无风自动，裙摆下是同样虚幻的双足，离地三寸，轻轻飘浮。
一股无形的寒气以他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小屋内的温度骤降。
他……不，现在应该是“她”了。
计书宝（雪女形态）下意识地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触感冰凉光滑，并非实体，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轮廓。
手指划过的地方，带起细微的冰晶碎屑。一头长发如冰丝般垂落，散发着淡淡微光。
一种强烈无比的异样感冲击着他的心神。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行动似乎全靠意念驱使。
视角变高了（那雪女生前似乎比他本体要高挑），胸前却多了一种陌生的沉重感，腰肢更加纤细，整个体态都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女性轮廓。
“……这就是……女人的身体？”
计书宝（雪女形态）的声音脱口而出，清冷空灵，带着一丝缥缈的回音，宛如冰棱相击，完全是他陌生的女声。
这声音让他（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动作。
“桀桀桀……感觉如何啊，小丫头？”玄冥老祖恶劣的笑声直接在他（她）识海中响起，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
计书宝（雪女形态）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适应着这具全新的、临时“借”来的身体。
他（她）飘到屋内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前，看向镜中。
镜子里，映照出一个身形窈窕、面容模糊却依稀能辨出清冷秀丽的女子轮廓。
通体由微光和冰雪构成，虚幻朦胧，周身环绕着淡淡的寒雾，确实与传说中的雪女或是强大的阴灵一般无二。
“还好，面容不算清晰，不至于太过尴尬……”
计书宝（雪女形态）暗自庆幸，若是顶着一张清晰无比的女人脸，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别臭美了！这状态维持不了太久，老祖我的幽冥之力消耗不小，这残魂也太弱。要干什么就快！”玄冥老祖催促道。
计书宝（雪女形态）神色一凛，立刻收敛心神。异样感虽在，但计划必须执行。
他（她）心念一动，虚幻的身体直接穿透了木门，如同无物般来到了屋外。
夜风吹拂而过，带来的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知！冰凉，却让她感到舒适。
这种化身阴灵、穿墙而过的体验，新奇而又诡异。
“目标，外门弟子居住区。”计书宝（雪女形态）锁定方向，身体化作一道淡淡的白色流影，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向前飘去，速度极快。
月光下，这道雪女的虚影如同鬼魅，飘过小径，越过溪流。
沿途，她刻意避开那些尚有灯火或是传出灵力波动的地方。
偶尔遇到巡逻的弟子，她只需往阴影中一缩，自身那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的阴寒气场便能完美隐藏。
那些巡逻弟子最多觉得一阵莫名的寒意掠过，搓搓手臂，嘟囔一句“今晚怎么这么冷”，便不再留意。
计书宝（雪女形态）心中稍定。这伪装，比想象中还要好用！
她按照计划，首先潜行至外门弟子居住区的边缘。
这里居住的多是修为较低、资质较差，或是没什么背景的弟子。
花齐律家族若想发展势力，从这里入手可能性最大。
她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在一间间屋舍外徘徊，感知着内部的气息。
大部分弟子都在修炼或沉睡，气息平和。
偶尔能感知到一些贪婪、嫉妒、焦虑的情绪波动，但这都很正常。
时间一点点过去，玄冥老祖不时提醒着消耗。
就在计书宝（雪女形态）怀疑自己是否判断错误时，她在一处相对偏僻、却比计书宝住所稍好一些的小院外，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院内之人的气息，明明是玄天宗正统的基础炼气诀，但在那灵力流转之间，却隐隐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与林阿木身上同源却更微弱的阴晦波动！
这波动被正统功法完美掩盖，若非计书宝此刻是雪女形态，对阴寒气息感知极其敏锐，根本无从发觉！
“有发现！”计书宝（雪女形态）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贴近。
只见院内，一个外表看起来二十多岁、面相普通的外门弟子，并未入睡，而是在院中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他手中紧握着一块黑色的传讯玉符，似乎在等待什么。
片刻后，玉符微光一闪。
那弟子立刻查看，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敬畏，随后又变得有些愤懑和不甘。
他压低声音，对着玉符喃喃自语，语气带着抱怨：
“……又要催！哪有那么容易！执事堂那边查得越来越紧，上次弄那批‘阴髓砂’就差点被发现……
资源？给的资源根本不够打通关节！上面就知道下达命令，根本不管我们的难处……花齐律家的名头，在这里也不好用啊……”
“花齐律”三个字如同惊雷，在计书宝（雪女形态）耳边炸响！
找到了！果然有暗桩！而且还是一个能接触到“阴髓砂”这种明显与阴属性阵法有关材料的外门弟子！
计书宝（雪女形态）强忍激动，屏息凝神，继续窃听。
那弟子又抱怨了几句，最后似乎得到了玉符那头的什么指示，颓然道：
“……是，是，属下明白。
再想想办法……只是那看守杂役谷阵眼的黑煞卫最近回报，说似乎有人窥探，让我们也都小心些……”
黑煞卫？看来就是那些黑袍修士了！
就在这时，那弟子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院外：“谁？！”
计书宝（雪女形态）心中一惊，瞬间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轻烟，融入了墙角浓重的阴影之中，一动不动。
那弟子狐疑地用神识扫了几遍，一无所获，这才嘀咕着“疑神疑鬼”，转身走进了屋子。
计书宝（雪女形态）又等待了片刻，确认安全后，才缓缓从阴影中浮出。
她看了一眼那小院，将这名弟子的容貌、住所位置牢牢记住。
不敢再多做停留，她立刻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来去如风，无声无息。
当她穿透墙壁，回到自己安全的小屋时，心念一松。
玄冥老祖立刻收回力量，那雪女的虚影瞬间消散，计书宝的神识和感知如同被弹回一般，重归本体。
“呃！”计书宝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
重新回归实实在在的男性身体，竟让他产生一种短暂的陌生感和沉重的束缚感。
刚才那种轻盈飘忽、如臂指使的阴灵状态，反差实在太强烈了。
尤其是胸前骤然消失的沉重感，以及喉咙不再发出空灵女声的触感，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脑海中，却清晰地烙印着刚才的一切：那名弟子抱怨的话语、“花齐律”、“阴髓砂”、“黑煞卫”这些关键词，以及其具体的住处和样貌。
“第一次当女人的感觉怎么样啊？小子？”玄冥老祖戏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味（或者说回味那种诡异体验）。
计书宝脸色一黑，果断忽略了这个问题，沉声道：
“老祖，重点不是这个。我们找到了！一个外门弟子级别的暗桩！
而且，他们似乎因为资源问题和上级有矛盾，这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他的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化身雪女的初次侦查，虽然体验诡异，但收获巨大！
一张针对花齐律家族潜伏势力的暗网，正随着这根藤蔓，悄然铺开。
而他也终于在这迷雾重重的棋局中，从一颗被动等待的棋子，变成了一个能悄然移动，开始布局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