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准备迎接新年,紫禁城里也一派祥和。但在平静的表象下,整个帝国的官署和军队,已经为了一个不知在何处的敌人,秘密运作起来。
“思想,即是病毒。”
这个结论让朱见济心里一沉。他总算明白了智者会的手段有多阴险,对方正从思想和肉体两个方面下手,想要彻底摧毁这个帝国。
然而,烛龙专案启动了快一个月,结果并不好。欧罗巴的智者会成员十分狡猾,根本抓不住。而在南洋,那套危险的思想传播得越来越快。朱见济布下的人手,什么也没查到。
他憋了一股劲,却使不出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就在朱见济以为这场暗战要一直僵持下去的时候,一份来自爪哇岛的情报,终于打破了僵局。
爪哇岛,巴达维亚港,一座由佛郎机人经营的香料商行内,二楼的密室里,灯火昏黄。
西厂在南洋最好的密探,代号壁虎的汉子,正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南洋千户王守文低声汇报。他皮肤黝黑,身形瘦小,看着像个常年在码头干活的苦力,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大人,有鱼上钩了。”壁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微微发颤。他已经在这里潜伏了近三个月,每天都和臭鱼烂虾香料混在一起,总算等到了机会。
“说。”王守文依旧是一身儒衫,神情沉静,丝毫看不出他是西厂在南洋的情报主管。
“是。”壁虎展开一张刚绘制好的地图,指着巴达维亚港口区最豪华的一片住宅区,“我盯上了一个人,叫范·迪门,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这儿的总理事,红毛鬼里的大人物。”
“荷兰人?”王守文有些意外。白银战争之后,西班牙人元气大伤,原本中立的荷兰人趁机崛起,成了南洋海上的新霸主。
“对。”壁虎肯定的点头,“此人表面上只是个富商,精明得很。但卑职经过两个多月的暗中观察,发现了他三个疑点。”
“第一,此人虽是红毛鬼,却从不去他们的教堂,反而对我们汉人的风水玄学很感兴趣。更重要的是,”壁虎的声音压得更低,“有一次他喝醉了,卑职趁机替他更衣时,在他右手无名指上,看到了一枚戒指!虽然他很快就收了起来,但卑职看得分明,那戒面上,刻的就是一条……衔尾蛇!”
“第二个疑点,此人与本地重新冒头的无生教分舵,有秘密的金钱往来!城里那几个散播新教义的黑帆使者,他们的活动经费,都是从范·迪门的商行里,通过好几道手,秘密送出去的!”
“第三,也是最奇怪的一点。”壁虎的眼神变得困惑起来,“这个人,每周三的下午,都会独自一人出城,去城西二十里外的一处废弃古神庙。那庙早就荒了,林深路险,当地人说里面有脏东西,没人敢去。他每次进去都要待上一两个时辰才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而且,他还多次重金向本地的土着巫医,收购一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和矿石,像是……在配什么药。”
王守文安静的听完,没有立刻说话。他手指轻敲桌面,脑中飞快的将这些信息与京师发来的烛龙专案密令一一对应。
衔尾蛇戒指、无生教的金主、神秘的祭祀地点、收集炼制毒药的材料……
所有的线索,都完美的指向了同一个人!
“壁虎。”王守文终于开口,神情严肃,“你做得很好。从现在起,停止一切对范·迪门的直接监视,转入静默。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把那座废弃神庙里里外外的地形图,给我想办法弄到手!越详细越好!”
“大人……您的意思是?”
“陛下等不及了。”王守文目光一凝,“既然鱼已经上钩,那就该收网了。咱们得给这条大鱼,备上一份厚礼。”
……
永熙二年,正月初五。
当爪哇岛的绝密情报,通过最快的海路与驿站接力,呈送到京师的军机处时,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
军机处内,气氛十分凝重。
朱见济看着那份由壁虎用性命换来的、详细到连一块石头都没放过的神庙地形图,沉默了许久。
“陛下,这是个陷阱。”于谦苍老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凭着直觉就感到不对劲,“对方如此狡猾,屡次让我西厂的追踪无功而返。这次却在爪哇留下这么多破绽,还故意弄出一个固定的祭祀地点,这分明就是布好了口袋,等我们往里钻!”
“于公所言极是。”沈炼也上前一步,分析道,“从情报上看,这个范·迪门的身份,更像是一个被推到明面上的诱饵。智者会真正的核心,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暴露自己。臣以为,我们应当按兵不动,继续监视,寻找更好的时机。”
两位重臣的意见,代表了朝堂上最稳妥的思路——敌暗我明,不可轻举妄动。
然而,朱见济却摇了摇头。
“朕知道这是陷阱。”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位股肱之臣,声音平静但坚定,“但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指着欧罗巴、南洋和遥远的美洲。
“在欧罗巴,我们面对的是一群幽灵,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
“在南洋,思想的瘟疫正在蔓延,每时每刻都在侵蚀我大明的根基。”
“而在更远的地方,”他的手重重落在美洲大陆上,“一支比西班牙舰队更强大的黑帆舰队,正枕戈待旦,将他们那恐怖的生化武器,对准了我们。”
朱见济转过身,眼神决绝:“我们被动挨打太久了!从追踪到防御,我们一直在跟着他们的节奏走!朕受够了!”
“这或许是个陷阱,但它也是对方第一次向我们露出的实体!是第一个我们能够得着、打得痛的目标!朕就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看着因为自己的决定而满脸忧色的于谦和沈炼,放缓了语气:“于公,沈卿,朕明白你们的顾虑。但这一仗,我们非打不可!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必须敲掉他们这颗暴露在外的牙齿!唯有如此,才能打乱他们的部署,为我们争取到调整和反击的时间!”
“传朕旨意!”朱见济不再给两位大臣劝谏的机会,决然下令。
“命郭登之子,龙骧卫指挥同知郭威,率海东青特战队,即刻自广州秘密出发!目标,爪哇!巴达维亚!”
“行动代号——捕蛇!”
“此战,朕不要活口,只要结果!朕要知道,在那座神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正月初十,夜,广州,白鹅潭秘密海军基地。
码头上,寒风呼啸,一艘伪装成普通福船的武装商船静静的停靠在泊位上,准备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港。
三十名汉子已经在甲板下集结完毕。他们身穿黑色劲装,脸上涂着油彩,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眼神锐利,沉默的检查着自己的武器,杀气腾腾。
他们就是大明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海东青。
队长郭威,是京营总兵郭登的长子,年仅二十二岁,却已在南征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他继承了父亲的勇武,又在朱见济身边学到了一身现代战术,此刻正有条不紊的向队员们下达最后的作战指令。
“都看清楚了!”郭威将一张画像和一张结构图贴在船舱的木板上,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说道。
“这就是我们的目标,范·迪门。荷兰人,四十岁上下,狡猾,可能受过军事训练。这是他的府邸结构图,三进院落,护卫三十人,装备有燧发火枪,但大部分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殖民军,不足为惧。”
“我们的任务是活捉他!”郭威加重了语气,“然后,从他嘴里,撬出那座神庙的所有秘密!”
“这次行动,我们装备了科学院最新的玩意儿。”郭威指了指队员们身上那些在这个时代显得格外另类的装备。
“短管龙吟燧发枪,有效射程五十步,特别适合室内近战!”
“永熙手雷,三息爆炸,威力足以炸开三寸厚的木门!”
“还有这个,”他举起一个绑在手臂上的,如同巨大弩箭般的管状物,“神火飞鸦!一次性单兵火箭,里面填装了白磷和猛火油,五十步内,见谁烧谁!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动用!”
队员们抚摸着手中的武器。这些远超时代的利器,是他们完成任务的有力保障。
“这次行动,代号捕蛇。记住,我们是黑夜中的鹰,悄无声息的落下,一击毙命!有没有信心?”
“有!”三十名队员齐声应道。
郭威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正要宣布出发,一名亲兵匆匆跑了进来,递上一份刚刚译出的、来自密探壁虎的最后一份情报。
郭威展开一看,皱起了眉头。
情报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目标府邸防御有诈,府内另有高手,可能和无生教有关。神庙是关键。那荷兰人每周三去城外神庙,像是在看守什么东西。神庙下方有地道,不知通向哪里……”
看守?
郭威看着这两个字,心中一沉。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队员,又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最后,把那份情报收进怀中。
“出发!”